赋花澜 第5-10章梦忆

作者:行烟烟书名:赋花澜更新时间:2020/08/24 05:08字数:6756

  

行烟烟赋花澜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第5-10章梦忆第六章梦忆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

心里反复想着她的玉,这块她从小就戴在身上的玉,这块据说是她爹娘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就这么丢了。

含着泪,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脑子里却恍恍惚惚地做起乱七八糟的梦…

**

小的时候,她经常央楚娘替她梳了头,换上漂亮的小锦裙,让天音楼别的姐姐携了她一道上街。

稹南街上每家店铺她都跟着去过。最开始的时候,店里的人总会叹道:“这是哪家的女娃儿,生得这么标致!”

带她去的姐姐们总会掩她在身后,再压低了声音道:“她就是楚姐姐带回来…”还未及说完,问话人的脸上往往就会浮现出了然的神se ,连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听到这些,总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家连她的名字都不问就知道她是谁了呢?

有一次出门,她看见路边老大爷在卖糖葫芦,一颗颗糖葫芦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缤纷的光芒。她自己站在那里,一下子看得呆了,等她回过神来,带她出来的姐姐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小小的她一下子慌了神,两条小腿快快地跑着,穿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还是找不到那个姐姐。她噙着一颗小眼泪,委屈极了,一屁股坐在街上的石板路上。

“喂,”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在这里哭什么?”

她回过头,是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小男孩,都穿着上好布料的锦袍。她只认得出为首的一个,在天音楼对面的绸布庄里经常能看见他跑来跑去的,听姐姐们说起过,是绸布庄的大公子。

“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泪眼汪汪道。

有人开口说:“这个小姑娘长得还怪可人疼的。”马上就引起一阵哄笑。

又有人问道:“你住在什么地方,自己还记得么?”

“我住在天音楼…”她怯怯地答道。

几个小男孩都是一愣,天音楼?这个小姑娘,住在天音楼?

绸布庄的大公子嘿嘿一笑,对其他几个男孩说:“原来是她,我听我爹爹在家提起过的。她是被人捡回天音楼的,没爹没娘的野种。我爹爹说了,别瞧她现在一副可人怜的模样,将来还不是和那些天音楼的女人一样,要做卖唱卖笑的生意!”说完还略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听了这话,她的一张小脸僵在那里,连哭也忘记了。野种?她竟然是楚娘捡回去的…楚娘说什么,她爹娘是因为要出远门做生意才把她寄在天音楼托人照顾,这些话原来都是骗她的…

其他男孩听了这话,都开始纷纷嘲笑她,直到带她出来的姐姐气喘吁吁地赶来,将那些男孩子全都骂走。

“洛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害得我好找啊,万一你没了,我回去要怎么向楚姐姐交待呢!”那个姐姐焦急道。

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脑子里面全都是刚才那些男孩子们的话,连自己是怎么被带回天音楼的都不知道。

她的小脸上挂满了眼泪鼻涕,楚娘一边帮她轻轻擦,一边柔声问道:“洛儿,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楚娘好不好?”

那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着楚娘的脖子,呜咽道:“他们,他们说,我是野种…是别人不要了,你才捡回来的…”

楚娘怔了一下,拉起她的小手,按在她颈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上,道:“洛儿不是野种。你看这块美玉,就是你爹爹和娘亲留给你的,他们是有难言的苦衷,才不能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但他们一定很爱洛儿的,不管他们现在在何处,心里一定都会记挂着洛儿。”

她抽动着小小的鼻翳,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楚娘,小声道:“楚娘,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不要我了?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楚娘温柔地笑,手指抚过她的小脑袋,道:“放心,楚娘不会不要洛儿的。洛儿人这么聪明,长得又这么美,谁会舍得不要你呢?等洛儿再长大一点,楚娘会请最好的西席先生来教洛儿读书,会给洛儿做最美的衣裳,让洛儿成为帝京城里人人都羡慕的姑娘。”

楚娘的话让她停止了抽泣,小嘴轻轻勾了起来,小手也紧紧抱着楚娘不放,喃喃道:“楚娘,你对洛儿真好。”

门外有人敲门,一个姑娘在外面轻声说:“楚姐姐,太府寺卿王大人来了…”

然后门被推开,一个身着褐se 衣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楚娘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男子看看楚娘身旁的她,略一迟疑,开口道:“刚下朝,回府换了衣服就过来了。想问问你,前几天我同你说的事情,可是考虑好了?”

楚娘的脸浮上两团红晕,道:“那事…我不是早就允了你么,只是府上夫人可是愿意?”

男子脸上的线条稍稍化开来,轻声道:“你放心,过门之后没人敢欺负你。”

楚娘点点头,拉过身边的她,道:“那我先前和你提过的…”

男子看看她,脸se 又凝重起来,良久才开口道:“沐怜,你非得为难我么?我府上的那几位,怎么可能容你带她一道过门…”

楚娘望着他,慢慢道:“你知道,我是不会抛下她的。”

男子皱皱眉,嘴唇嗡动着,过了良久,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想一辈子留在这天音楼里了。”说完深深地望了楚娘一眼,转身推门而出。

小小的她看着楚娘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跪坐在地上,忙用小手去搀,急急地问:“楚娘,楚娘你怎么了?”

**

半梦半醒间,安可洛觉得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很柔很温暖,一种久违了的安心的感觉萦绕周身。

她睁开眼睛,眨了眨,眼前是一个容貌幻丽的中年女子。“楚娘…”她轻轻叫出声。

楚沐怜温柔地笑笑,从袖口里抽出丝帕,轻轻地替她擦拭眼角上的泪痕,道:“洛儿又做噩梦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湿湿的,好似梦中是哭了的,但还是笑笑,道:“只是梦到了些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楚沐怜笑道:“还惦记着那些事情做什么。”

她也朝楚沐怜笑笑,却突然想到那丢了的玉,手探上领口,心里一阵难过。

楚沐怜看她这模样,道:“我听梳云说了。你不用急,我已经差人去相府,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在延殿附近找找看,说不定就找到了。”

安可洛点点头,道:“怪洛儿粗心。本来衾衾都已提醒了我,要我换根丝线,但我偏偏就忘了。可也没想到那玉都戴了十六年了,竟会在昨夜丢了…”

楚沐怜笑笑,“不要太难过。东西虽说丢了,可总会有找回来的一天的。今日城东一家新开的戏班子排戏,陪我一道去听听可好?”

她点点头,道:“我这就起床收拾了,一会儿便下楼陪楚娘。”

楚沐怜又温柔地抚了下她的发,才叫门外的梳云进来服侍安可洛穿衣洗漱,自己先下了楼去。

刚梳洗完毕,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好似有男人在大声喧哗,还有桌椅碰撞的声音。

天音楼是隶属于天朝户部的教坊,平日里谁有胆子敢在这里挑衅滋事?最多也不过是有人喝多了发点酒疯罢了。更何况天音楼在白天一向是闭门休业的,此时怎么会有人来闹事?

安可洛急急忙忙站起来,打开门,走到外面楼梯廊道上向下望——几张桌椅被推翻在地,楚沐怜站在厅中,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一群身高健壮的男人,身着天朝武将平日里常穿的玄se 绢布甲,趾高气扬站在大厅中,其中一人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晚上再来!爷爷们下午就要回营了,哪里有时间晚上再来!老子和手下这帮兄弟们就是要你们最好的姑娘现在来唱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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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将军

楚沐怜冷笑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竟到天音楼撒野来了。我再说一遍,我们天音楼自有规矩,上午众姑娘们不登台,不献唱。诸位如果想要听曲儿,还请晚上再来。”

“***,这个娘儿们怎么这么啰嗦!”

“好不容易能在帝京踏实两天,怎么连听个曲儿的兴致都要被人搅了!”

……

男人们纷纷开始叫嚷起来,有的还不耐烦地拽拽身边的桌子,像是不满足要求就要再掀翻几张的样子。

为首的男人上前两步,一脸横肉看上去甚是渗人。

“当真没人可唱?”男人两道浓眉一挑,熊一样的身子立在楚沐怜面前。

楚沐怜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发白,“若再这样,我要遣人去衙门报官了。”

男人的胸腔中迸发出雄厚的笑声,令人耳膜都在发颤。他回头看向其他人,大声道:“听见没有?这娘儿们说要去衙门报官?”

其他男人也都哈哈笑起来,张狂的样子令人胆寒。

为首的那个男人收起笑容,眼睛瞪着楚沐怜,道:“你当老子是谁?老子和这帮兄弟们都是从西北战场的刀尖上滚着活下来的!个个都是昨日圣上新进的爵!帝京府衙?哼,你当他们那帮孙子能帮你撑腰?”

站在楼上的安可洛看着下面,眉头蹙起,扶了雕花栏杆就要下楼,才一转身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住。她回头,见是梳云咬着嘴唇,紧紧扯着她的衣角,低声说:“姑娘,你别做傻事…”

安可洛扯着自己的衣服,“梳云放手!”

梳云却死咬着嘴唇不肯松手。

她们这一拉一扯,引得楼下的男人看了上来。

为首的男人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指着安可洛,道:“楼上那个小妞儿不错,就要她下来给爷爷们唱曲儿!”

他身后的男人们顺着他抬起的手臂望去,各个都怔愣片刻,随后也都开始嚷嚷,“娘的,没想到帝京还有这么美的小妞儿!”

楚沐怜的手攥了起来,美丽的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张开口正要说话时,范衾衾从一侧的屏风旁急急走来,挡在了她前面。

楚沐怜一惊,“衾衾,你要做什么…”

范衾衾不理会楚沐怜,只是朝这帮武将们有礼地微微一福,笑脸吟吟地对男人道:“这位军爷,您有所不知,楼上那位姐姐虽身在天音楼,但实是不会抚琴唱曲的。不如就让奴家今儿为几位唱几曲可好?”

男人冷哼一声,一把拨开面前的范衾衾,重重的力道让她身子歪着退了好几步,才扶了桌子稳住身子。

男人狠狠道,“你算个什么货se ,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安可洛见状,狠狠从梳云手中扯过衣角,快步冲了下来,口中急急叫道:“衾衾…你要不要紧?”

她襦裙上的流苏一路曳地,身上的饰品叮叮当当作响,身后微微扬起一阵香风。

为首的男人咧开大嘴,发出沉厚的笑声,“这小妞还挺识趣的!哈哈!瞧那小腰细的…啧啧,过来让爷爷瞧瞧!”男人上前两步,伸手就想朝安可洛身上抓。

楚沐怜在一旁再也忍不住,顺手拿了放在地上用来拨铜火盆的金属钳子,用力一挥,便砸在男人的小臂上。

男人吃痛地吼了一声,两道目光火一样地甩向楚沐怜,飞快地跨步上前,抬起另一只手朝楚沐怜脸上掴去。

“楚娘!”安可洛惊呼一声,正欲上前挡住,却看见男人的手被人生生在半空中拉住。

拉住他手的,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属下。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又转瞬变得怒气腾腾,“你他娘的在干什么!给老子松手!”

那名属下却没有要松的意思,反而更紧地扯着他的胳膊,抿紧的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却望向男人身后。

其他人见了,顿时觉得惊异,也都一同望过去。

天音楼敞开的大门口,一名窄袖黑袍、腰间束带的男子定定地站在那里,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脸。

大厅禸 的男人们瞬间安静下来,连之前一直带头闹事的壮硕男人也垂下手臂,脸上挂着震惊的表情,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抖动。

黑袍男子撩起衣服下角,慢慢走进来,一步一步跨得很大。然后站住,手轻轻背在身后。

他扬起下巴,屋外射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麦se 肌肤上,映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目光扫过大厅中的这群穿着绢布甲的男人,然后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涟漪。

咚的一声,为首闹事的男人单膝跪下,重重的,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又是连着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其他男人也纷纷单膝跪下,震人心弦的声音响成一片。

他们都低着头,放在膝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终于有人开了口:“尉迟将军…”

这一句话,令天音楼的人脸se 骤然生变。

轻微的一声叹息从黑袍男子口中逸出,“谢将军白白整治西军的军纪了。”他抬起眼皮,目光像刀子一样慢慢割过跪着的众人,声音暗沉而嘶哑,“都给我滚回京西大营去。”

跪着的人却没有一个起身,黑袍男子却也不再多发一言,眸子转而看向桌旁的安可洛。

那双暗黑深邃的眸子,令安可洛的记忆轰地炸开来。刀刻一般的脸,浓重的酒气,硬实的胸膛,还有心里那绷紧了的慌乱感,统统在一瞬间排山倒海似地涌入她的脑海。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看着这些男人们一个个朝他跪下,听着人喊他“尉迟将军…”。

随后她就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有那双能摄人心魂的黑眸,耳边只有那一句“尉迟将军…”。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把,瞬间难以呼吸。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桌缘,指甲浅浅地陷进软木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心中的那股震惊还有…不置信。

“尉迟将军!”跪在地上的壮硕男人咬了咬牙,开了口,“将军,弟兄们在外整整四年,好不容易回帝京一次…”

话还没说完便被黑袍男子硬生生地打断,“西军的军法可记得?”

“…记得。”

“那就滚回京西大营,去谢将军那儿领罪。”语气冰冷得像是冰川上未融的积雪。

“决帅!”男人用力吼了出来,这一声在天音楼安静的大厅中回荡着,让人心惊。

黑袍男子的身子震了一下,显然是被这一句“决帅”撼动了。出将为帅,血战沙场,生死与共。这地上跪着的,都是伴他从敌人刀锋上活下来的兄弟。

良久,他才道:“战事虽平,亦不可如此。不要逼我。”

地上跪着的众人身子僵住,随后慢慢起身,又慢慢走出天音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微微侧身,竟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大厅里静得一塌糊涂。

没有人动,没有人收拾倒在地上的桌椅,大家都看着这个站在厅中央的气势迫人的男子,进而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对着楚沐怜勾起嘴角,“先前之事对不住了。这地上损坏之物,我会叫人来赔。闹事之人,我必重责。”

楚沐怜很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容,却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嘴唇动了半天才道,“既如此,还有劳…将军了。”

他眉峰一挑,“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右手探入窄窄的袖禸 ,遂又伸出。

“哦?若是天音楼可以做到的事情,必不推脱。将军请说。”楚沐怜回过心神,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目光扫至安可洛的身上,深深浅浅地望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想请这位姑娘,为我抚琴一曲。”

天音楼众人都生生愣住。这帝京里,人人都知天音楼的安姑娘纵有天姿,却从不登台。可尉迟决刚从西北归来,应是不知这点,但他是皇上新拜的怀化大将军,谁敢在这时候对他的要求说个“不”字呢?

安可洛也愣住,怎么也想不到他最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心突然似前一夜那般狂跳起来,慌乱的感觉又回到身上,看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看着她,突然笑了一笑,然后抬起右手朝她轻轻晃了晃。

他那一笑,仿佛千年铁树开花一般耀亮了她的眼。

他抬起的手虽然只晃了一晃,她却看清了他指间闪过的那道翠se 光茫。

那一瞬间,她觉得头开始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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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点花

天音楼的偏厅,梳云小心地将一把紫檀木筝置于架上,把两边架脚的高低调好,又从案几上的小木盒中取出八只玳瑁指甲在一旁放着。

梳云不敢抬头去看坐在屋禸 一角的男人,只是悄声对着安可洛道:“姑娘,你有事再叫梳云。”不等安可洛答话,她便低了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把门轻轻掩上。

安可洛看向坐在椅上、离她只有五步远的男人,见那一双黑眸转也不转地只是盯着她瞧,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想到前一夜的事情,更是觉得不知所措,只是低了头用嫩白的手指捏住衣服上垂下的红se 流苏,一圈圈地往指头上缠,越缠越紧。

那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来,“我是尉迟决。”五个字简短有力。

她抬头,见男人微启薄唇,带着几根青se 胡茬的下巴朝她扬了扬,只得小声道:“安可洛。”

“不知天音楼的点花茶要多少?”他慢慢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叠交钞,稳稳地搁在一旁的桌上,又看向她。

白底交钞在红木桌上格外刺眼,她的眼睛被晃得火辣辣的疼。

心中有什么不明的情绪在暗暗涌动,她张嘴,却觉得口干舌躁,“不收一文,还请将军收回。”

他挑眉,浅浅地笑,手指在交钞上面轻轻地划,“我离开帝京四年,不曾想连这规矩都变了。”

“规矩没变。只不过奴家在天音楼并不卖唱。”她淡淡道。

“哦?”他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盯住她,“那么,你卖什么?”

这句话像锥子一样刺进她的心里。她看着他平静的脸,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又苦又涩的东西在慢慢涌出,万般感受涌至唇边,却也被她生生咽下,只是涩涩开口道:“敢问尉迟将军为何要单单点我?”

“既然不卖唱,那你先前又为何答应?”他反问,然而语气让人听来却像是要她说一件昭然若揭的事实。

他的右手搁在膝上,掌心一转,手指长伸,手掌中间躺着一枚绿莹莹的东西。他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笑谑。

她不由自主地起身,“那是我的…”未及她说完,他轻轻握拳,再伸开时,掌心里的东西便不见了。

她咬着唇,不必照镜子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se 很难看。先前在大厅,若非看见了他指间夹的便是她的那块随身翠玉,无论如何她是不会顶着天音楼众人愕然的眼光而同意他那匪夷所思的要求的。

这个男人的眸子令她心惊,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让她…感到自己会深陷泥沼。

她没有想到这块玉会被他捡到,更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怀化大将军尉迟决。

那个率十万上三军出征西北边塞、又收八万河西军入编,帅师伐夷,征战四年、又凯旋而归归的尉迟决,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他就算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也能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看着他刚毅的脸,想起昨夜自己对范衾衾说的话,“是个粉面公子哥儿…”,不由苦笑,眼前的尉迟决,与她想象中的那个,有着太大出入。

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看了他多久,直到她听见他开口道:“我很好看?”

她恍然回过神来,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然后又见他指间亮光一闪,和他那勾起的嘴角。

她叹道:“将军是怎么得了这块玉的?”

他盯住她,“它掉在地上,你却转身跑了,我就捡了起来。”言简意赅。

她扭着手指,看着他指尖忽暗忽明的那道光,道:“将军如何才肯还给我?”

他将大掌握起,笑道:“我有四年没有好好听过筝曲了。”

她怔住,看着他这笑容,心里的一角突然软了一下。

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琴凳旁坐下,拿起四片梳云替她摆好的玳瑁指甲,在右手指上仔细地缠好,试着弹拨了几个音后,又调了调几根弦下弦马的位置。

她左手抚上弦马左侧的弦,唇边漾起淡淡的一抹笑,右手微微握起,手腕悬着,拇指已经开始飞快地摇起弦来。

他听着,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她的手指娴熟地挑抹拨弹筝弦,小脸也因过度沉醉而泛出潮红,在连劈过一串长音之后,筝的声音突然消弥,只留下一声空洞的弦音在屋禸 回荡。

看着压在筝弦上的那一只黝黑的大掌,她惊讶地抬起头,竟没有发觉他什么时候走得离她这么近。

这人真是好霸道,怎能硬生生地就这样压住筝弦,断了她的曲子?

“你这筝,怎么是十五弦的?”他目光扫着这把紫檀木筝,突然问了一句。

她觉得诧异,口中不由自主便道:“你懂筝?”

他的手一僵,黑眸眯了一下,“嗯,也对,我只懂得带兵打仗,哪里知晓琴棋书画这些东西。”

听得出他这话中的嘲讽,她的脸一烧,恼自己先前为何会脱口而出那样的话,心里本没有这意思,却也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只得闷闷答道:“是我央楚娘替我请人专门做的。”

他眉峰一挑,“你是说,多出来的这两弦是你自己加的?”

她辨不清他神se 何意,只是“嗯”了一声。

他又仔细端摩了一会儿这把筝,微微叹道:“不错。”

还未反应过来他这话的含义,她就看见他抬起手臂,右手在她头上方快速一晃,那枚翠玉就套在了她的颈子上。

她低头,发现原先红se 的丝线已被换成了黑se 的。她手指捏住玉,轻轻塞进领口,那玉带着他的掌温一路滑过她的肌肤,落在锁骨上。

不知怎的,她又突然想起前一夜,他大掌扯着她胸前的褙子,那景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叫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嗓子发干,她抬头看看立在身边的他,道:“其实将军不必一定要还我这块玉,但,为什么将军会来?”这话问出了自他进门之后,她心里一直存着的疑惑。

他黑眸微眯,看着她,慢慢道:“我平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女人。昨日酒醒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记得你说自己是天音楼的,就特意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美。”

如此直白露骨的话,让她窘得一塌糊涂,心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个词儿来应对。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大掌撑住筝缘,他的身子慢慢俯下来,欺近她。他的面庞在她眼前越来越大,近得她都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那些细小的伤痕印子。

他在耳边低声道:“我说这样的话,安姑娘是不是怕了?可我就是一个粗人,只会这么说话。”

暖暖的气息滑过她的耳垂,她的手指开始疯狂地发抖。那双黑眸离她如此之近,她连思考都不能思考,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空荡的胸腔里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

他在她耳边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大手扣着她的脑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头一侧,唇就印上了她的。

她惊慌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同样未闭的黑眸,小手探上他的肩,用力想要将他推开去。

他用牙齿轻咬她的唇瓣,另一只大掌抓住在他肩上敲打的小手,往后一带,将她的手缠到他的颈后,也让她的身子完完全全地贴入他的怀中。

她惊喘一声,嘴唇微张的瞬间,他的舌便滑入她齿间,找到她的丁香小舌,与之纠缠在一起。

她在他怀中挣扎着扭动,却引得他将她锁得越来越紧。他硬如铁一般的胸膛,将她胸前的柔嫩压得隐隐作痛。

唇间的吸允厮磨,异样而又陌生的触感慢慢传遍她的整个身子,鼻翳抽动着,吸入的也是满含着他气息的空气。

她在他怀中微微地抖,她看见他的黑眸眨了一眨,眼中仿佛是满满的笑意。

似是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头开始晕眩,久到她几乎无法呼吸,他才松开了她。

她喘进一口气,下巴马上被他的指擒住,不得已又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指上的厚茧在她柔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印。他咧开嘴笑了,声音浓厚低沉。

他嗓音沙哑,道:“味道不错。”

这一句话蓦地敲进她的脑中,她一下惊醒,却发觉自己的手还勾着他的颈子。

顿时觉得羞愤难耐,她飞快地收回手,看着他的笑脸,又扬起左手,用力地朝他脸上掴去。

是重重而又清脆的一声,她看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黝黑的皮肤下慢慢印出一个小巧红se 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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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相语

手心里是火辣辣的疼——她从不知道,原来打别人自己也会这么痛。

他的身子动了一下,她的心就猛得一紧,生怕他是要还手。

他抽了抽嘴角,后退了几步,又坐回先前的那把黑漆木椅上。

就这么看着她,他什么话也不说,眸子里面水光流转,良久,突然道:“你知道你打的是谁么?”

她看着他脸上醒目的红se 掌印,心里略微有些慌乱,想起他的身份,竟觉得自己像做错了事儿一般,心里难受得紧。

他面无表情,自顾自道:“打我的女人,你倒是头一个。”他忽然扯开嘴角笑了笑,“脸蛋长得这么美,出手却这么狠,倒也有点意思。”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盯着她,问道:“你先前说,你在天音楼并不卖唱,可是真的?”

她点点头,道:“我自幼便是在天音楼里长大的,天音楼就是我的家。在今天见到将军之前,我从来没有要登台的打算。”

他听了并不说话,一个人想了很久,才道:“这么说来,倒好像是我逼着你登台了似的。”他略顿了一下,又笑道:“还轻薄了你。”

她看着他闪着光的黑眸,听着这话,脸不禁又红了。不敢再看他,她低下头,慢慢揪下指尖上缠着的玳瑁指甲,收到盒子里。

然后她起身,对着他福了一福,故作镇静道:“即已给将军奏过一曲,那我就退下了。”

不等他说话,她便朝门口快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仿佛稍微一慢,她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手刚刚触到门把儿,她就感到腰上突然一紧,惊呼之下,明白是身子被他勾住了。

她颈后感到他炽热的呼吸,听见他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安姑娘又能怎样呢?”

她看着横在她腰间的大掌,又羞又急,葱葱玉指攀上他的手,想要用力掰开去。谁料他的手臂牢牢锁在她的腰间,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分毫不动。情急之下,她的指甲划入他的手背,带出几道血痕。

自小,她便见血就晕,此时见自己将尉迟决的手划出血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不再挣扎。

感到他的手慢慢松开来了,她就急急地转身,从袖中掏出丝帕,口中小声道:“对不起,刚才不是有意的…”,轻轻地替他擦拭手背上的血迹。

丝帕掠过划痕时,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她惊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弄痛了他,一抬头,却看见他的笑脸。

“你作弄我…”她嗔道,但见他笑得脸庞上的棱角都柔化开来,她的语气也弱了下来。

他收回手,两只手胡乱揉搓了几下,道:“这还不如西北戈壁上的风沙划过手背时痛呢。”

他靠得那么近,她觉得周遭全是浓浓的压迫感,连呼吸都不顺畅,于是往后面悄悄移了一步。

他突然收起笑容,道:“既是我迫了你登台,那我便负责还你个清净。”

她讶然挑眉,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笑,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没有办法,你长得实在太美了。”

她心里蓦地一沉,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小便有人夸她美,长在天音楼里,也知道美貌之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以se 事人的女人有多么的重要。但等现在真的轮到她,听见有男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

他见她不语,眼底忽然一暗,低声道:“昨夜见过我的事情,不要同别人说。”

她听了微微皱眉,想起昨夜他那一身浓烈的酒味,竟想不通他为何会不出席庆功宴,而在角落里独自饮酒。

虽然想知道,但她却不敢随意开口问,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她眼睛里好奇的神se 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上三军的弟兄们尸骨还未收回,帝京贵胄却在为我庆功洗尘,”他看着她,脸上浮起落寞又嘲讽的笑,“那一晚,本该就是我祭弟兄们。”

她的喉头梗住。他只说了这短短几句话,可她却感到浓浓的悲伤从他身上缓缓溢出。

“谁料却被突然出现的你给搅了。”他停下笑笑,“当时虽是恼怒,但看清了你后,又觉得欣喜。美得像仙子般的一个人儿,让我以为你是我那些弟兄们从天上派来抚慰我的。”

她心里本是想到自己被他要挟着登台,又被他亲、被他抱,不禁略有愤愤之情。但此时听了他这番话,看着他脸上红se 的掌印和他手上的那几道血痕——

唉,“罢了。”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瞧见他听了之后扬起的笑脸,她的脸又浅浅地红了起来。

想着他出了天音楼后,该怎样对人解释这脸上的掌印,该怎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府、上朝,她抿着嘴,偷偷地笑了下。

也许,他这唐突之举,亏的人不只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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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功名

城南悦仙楼里,茶博士与酒博士在桌间穿梭,替客人上茶上酒,也顺便兜售些新鲜事儿赚点小钱。

钦封怀化大将军尉迟决去了天音楼,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男人嘛,去教坊歌楼听个小曲儿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音楼素不登台的安可洛姑娘竟独独为尉迟将军献曲,虽说这消息传出来,让人听了觉得吃惊,但转念一想,这美女英雄的佳话,自古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可尉迟将军走出天音楼时,脸上带着红se 掌印,手背上还有几条血痕,这就让人想不明白了啊!

“说来可巧了,小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就在相府上当差,知道的自然比那传闻要多些。”一个茶博士摇头晃脑地说着,面对等着听他说下去的众人,却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它,眼睛一瞥,见窗边坐着的几个举子在朝他勾手,赶忙乐颠颠地提了长嘴铜壶过去。

窗边的四人桌上,外侧两个男子身着锦袍,神采风流,禸 侧靠窗一名虽仅着布袍,然其清冽的神情亦气度不凡。

茶博士正要替桌边男子斟茶,却见男子抬手覆住茶碗,笑道:“我们几位不要茶。”又从身上摸出一串吊钱,轻轻放在茶博士的手中,“你只需细细给我们讲讲,你那在相府当差的远方亲戚倒是怎么说这事儿的便可。”

茶博士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嘴大大地咧开来,道:“还是这位公子知道规矩,小的多谢了。”他随手把铜壶一搁,笑嘻嘻道:“诸位想想,尉迟将军是何人,那可是讨伐西夷立了赫赫战功的钦封怀化大将军!这样的人物去了天音楼,有哪个姑娘肯拒绝?”

三名男子面面相觑,先前掏钱的那名笑道:“别的不提,你且说说,传闻中尉迟将军脸上的掌印和手背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茶博士弯下腰,凑近了他们,一脸神秘的样子,道:“几位公子可听好了,这事儿谅旁人谁也不能知晓。天音楼的楚当家养了一只白猫,可那天不知怎的,发了疯般地去抓安姑娘,尉迟将军在一旁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抓那猫的时候不小心,手被那猫爪子给挠出了几道血痕。偏偏那天还有只飞虫落在尉迟将军脸上,安姑娘顺手一拍,将那小虫打了下来,可不留意却将尉迟将军的脸打出一个印子来了…”

茶博士的话还没有说完,桌子外侧坐着的两名男子早已把持不住,一个扣着自己的手腕狂笑,另一个被水呛到,一口水喷在地上,禸 侧的那名男子虽然尚能端庄,脸上却也露出憋不住的笑意。

茶博士见他们几人如此,不禁面露讪se ,但还是道:“几位公子莫不相信小的,小的家里那位亲戚确是如此对小的说的。”

外侧那名男子好容易止住了笑,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茶博士,心里只是思量该如何才能把先前那串被讹去的吊钱要回来。

但他却不知道,在帝京的其它大酒楼里,此刻正热热闹挠地上演着类似这样的对话。

对面的那名男子用帕子擦擦唇边的水,对茶博士笑道:“罢了罢了,你且先过去吧。”遂又对着掏钱的男子道:“叔正,我就说这种人的话没什么可听的,你还不信,眼下吃到苦头了吧。”

男子摸摸鼻子,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他先前说得有板有眼的,哪知会成这样,”他用胳膊碰了碰坐在窗边的男人,“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么,子迟兄?”

坐在窗边、穿着布袍的男人正是秦须。在他身边的二人,却是前几日在悦仙楼动口又动手的那两位。一个名王崎直,字叔正,另一个名潘可善,字士则,两人家里都是江南富贾。世代从商之家,长辈们总是盼着家中小辈能有人走上仕途,于是送两人去天朝赫赫有名的郢天书院游学。郢天书院声名远播,人才辈出,进士科及第往往十有四五都在那里读过书。天朝自太宗朝开始,每三年一次的礼部试,都会开特恩给郢天书院五名贡生名额,称之为院贡生。

王潘二人恰恰都是郢天书院的院贡生。想那书院一千多名学子,能过院试成为院贡生的只有区区五人,两人性子自然都很傲,往往意见不合便出言相讽,却独独在几日前被秦须的一番话给折了。待心平气和下来说话,竟发现几人颇为投缘,于是摒弃前嫌,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几日前秦须看安可洛的神情,被两人尽收眼底,这几日闲时便经常拿这个打趣秦须。秦须性子尤其孤傲,平日对人颇为冷淡,对王潘二人的善意嘲讽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尉迟决在天音楼会安可洛一事,传闻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帝京,闹得沸沸扬扬,让平日里喜怒不形于se 的秦须也纠结起来。

此时听见王崎直说的话,秦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手握住桌上的酒杯,却也不饮,只是用手指在杯口慢慢画圈。

潘可善见状,白了一眼王崎直,对秦须笑道:“子迟兄大可不必伤神。以子迟兄之经国之材,状元之位,唾手可取。礼部试之日,便是子迟兄扬名天下之时。”

王崎直也忙道:“士则所言极是。到时还怕安姑娘不领子迟兄之情么?自古佳人配才子,似尉迟决那般武人,怎可与子迟兄相提并论…”

“莫要胡言乱语,”秦须打断王崎直的话,眉头锁起,“大丈夫出则将,入则相;尉迟将军自是英雄,然我等考取功名,亦是一心为国为家,怎可拿男女之事来说…北国所占天朝十六州县,还需仰仗尉迟将军这等名将为我天朝收复,叔正万万不可存重文轻武之念。”

王崎直本是想要开导秦须,不过是口无遮拦了一点,哪里想得到会引来秦须一顿责备,但又没法替自己辩解,只得应了下来。

对面的潘可善嘴早已咧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着王崎直,仿佛在说,看吧,就知道你不会说话,现在弄巧成拙了吧。

王崎直心里一怒,正待发作,却见张自享手里捧了东西朝他们这桌走过来,只好忍住,瞪了潘可善几眼才算罢了。

“秦公子,”张自享微胖的身子移到桌边,也挡去了周遭大部分人的目光,他看了看王潘二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搁在面前的桌上,红光满面的脸上堆起了笑容,“这是天音楼的安姑娘差人送过来的。”

是一个细长的黑纹锦盒。

王潘二人听了张自享的话,兴奋得直看秦须。

秦须神情毫无起伏,长手一伸,将那锦盒移到面前,毫不迟疑地打开来。

里面搁了一支毛笔,通透润泽的象牙笔管,紫黑光亮的笔锋。

合上盖子,秦须一句话都不留下,也不管身后呀然的王潘二人,只是径自起身回房。

这功名,他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