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范家娘子 第 16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穿越之范家娘子更新时间:2021/01/26 23:05字数:6120

  

当然,刘夫子更加想不到的是,其实想起邀请他过年的人不是李静,而是红姑。

李静把刘夫子请回家,让家里唯一的闲人万麒招待她,自己又钻进了厨房。红姑手指受伤了,一大家子,不,两家人的饭,她不好意思让万麒家的厨娘一个人做。当然,也不排除李静想在自己家下厨、真真切切做一次主人,热热闹闹过转生第一个自由自主新年的心。

中午随便做了些饭,大家凑合着吃了。

下午忙到酉时,李静看忙得差不多了,就在红姑的劝说下,回房换了衣服。

年夜饭在大厅摆了三桌。李静、摩西、刘夫子、万麒四人一桌,红姑、孙巧嘴、春花、秋月一桌,剩下的,钱裕、钱珏,李兴、李和,万福,还有万麒的甲乙丙丁戊小厮一桌。

在红姑指挥着摆好桌椅,上好年夜饭的菜之后,李静他们这一桌先入席,李静入席之后其他人互相寒暄一番也都各自入席。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足够那些在一起准备过年事宜的两家下人互相了解,顺便,也足够双方互换各自家主的基本情报。

依着万麒那脾气,他家的下人是绝对不能上桌的。别说上桌了,在万麒本家的话,他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

可是,现在万麒也算人在屋檐下。而李静,就像李兴说的,“我家主人体恤下人,对我们那都是随和惯了的。”

也幸好,李静家里下人少,也都是懂得感恩之人,要不然,就她这年龄、这性情,不被下人骑在头上才怪;万家的下人,跟在万麒身边的,那自然都是百里挑一、训练有素的,不过,万麒让他们到了李家见机行事,他们看不管做什么,只要不给万家丢脸,万麒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在李家这种主人下人一家亲的氛围下,各自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年夜饭,三十六道菜,有三分之一是李静做的。知道这个消息时,万家的下人更是再难以置信、受宠若惊之余,把整颗心都放到了肚子里。

其他两桌倒还好,只是,李静他们这一桌,气氛略微有些微妙。李静之外的三个人,各不相熟。李静本着敬老的思想,自然是更多的跟刘夫子聊天儿,不想冷落了他。

可是,这样一来,就剩万麒和摩西大眼瞪小眼了。

摩西还好说一些,毕竟,中国的夏历新年,于他,并没有多少切身感触。

但是,万麒就不一样了,虽然他没有明说,李静多少也知道,他是为了陪独自一人的她才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乔戎那里的。李静又知晓万麒的脾气,跟刘夫子说话的时候,免不了一个劲儿拿眼角看他。当然,更多是希望他一起加入她跟刘夫子的对话。李静知道,万麒如果乐意的话,一定能把刘夫子红得欢欢喜喜的。

可是,今天,万少爷显然并不是热别开怀。四个人的座位,李静、摩西一边,刘夫子、万麒一边,万麒距离李静的距离,是最远的。

虽说万麒不是那种连表面的尊师重教都不遵守的纨绔,可是,毕竟从小在上位惯了,加上又是过年,让一个没什么身份的书院夫子坐在他的上位,万小爷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委屈?而且,他牺牲掉自己回家的时间陪李静过年(虽然动机未必全然纯良),李静不把他奉若上宾也就罢了,竟然敢无视他。跟刘夫子侃侃而谈的同时,不忘给摩西添菜的李静,到底把他放在了哪里?

这还不算,平日伺候在他身边任他差遣的万福,如今正跟李家的花匠喝得欢实。那连他家正厅都不能踏入的甲乙丙丁戊,也一个个端坐在桌前吃得满嘴流油。春花、秋月还有那个雇来的厨娘,更是肆无忌惮。这群人,哪里有半点儿规矩?

一向被众人捧在掌心的万小爷,在这个年三十,在众人谈笑热闹的饭桌前,觉得自己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从小就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万麒,到了这个年龄,自然已经练就了一身的沉稳圆滑;可是,那不代表他骨子里不骄纵,不代表他在俬 心上也慷慨大度。

心情不好,若是在万家,他早就发飙了。可是,在李静这里,他受了这偌大的委屈,偏偏还得忍着。

一顿年夜饭,周围的气氛越来越高,万麒的脸却在不断变换着颜se ,李静亲手做得羹汤,也变得食不知味、难以下咽。万麒心中的不满逐渐的膨胀、膨胀,在他感到自己快要爆发之前,残存的理智,让他放下筷子借着n遁出了饭厅。

万麒快步往前走着,随后跟来的急速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他的小厮万福总算长了眼力劲儿了。

可是,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养成规矩很难,变得懒散容易。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得了李静的发话,好不容易能够跟主人一起平起平坐还是吃着主人亲手做得年夜饭的万福,再喝上二两小酒,此时心中哪还有万麒这个别扭少爷的存在。

在万麒踏上花园的拱桥之际,身后人咳了一声道:“往左拐,再走一百步就有茅房。可是,万公子踏上拱桥,穿过花园,要很远才能走到前院茅房。”

万麒顿了,转身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单薄的身影道:“吆,奴家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家弟弟的漂亮娃娃呀。怎么,现在不守在李家弟弟身边,这夜黑风高的,你不怕奴家把你拆吃入腹吗?”

摩西并没有理会万麒的找茬,而是睁着大大的一双碧眼看向他道:“静心中很在乎万公子的,只不过,那位夫子,曾经有恩于她,而且,在她心中,外人和长者先于亲近的人。

她并不是刻意冷落万公子,你最喜欢的那道牡丹燕菜,是她亲手做的。还有,你面前摆着的那份清蒸鱼,是静最擅长的。为了给你做那盘鱼,红姑的手都被鱼鳞刮破了。红姑从小哺养静,如今又是两人相依为命。你应该知道她在静心中的位置。

静之所以叫刘夫子来吃年夜饭,是因为去年因为她和红姑的疏忽,让刘夫子酒醉染了风寒。红姑对此一直过意不去,所以,静才请刘夫子来过年的。

如果静知道因此让万公子不快的话,她一定会很自责的。静的脾气,万公子可能也有所了解,她自是不会发泄,不过会郁结于心。万公子也知道,那日与魏公子切磋,静的身体其实伤得不轻。再过几天,她这月的天癸又要来了,我听说女子在来天癸的时候,心情郁结落下什么的病魇的话,以后每次天癸都会病一次。

唉,真不知道静要是知道万公子因为她而不快,心中得多么郁结呀。

啊,我本来是出来小解的,好像耽误时间太长,有些忍不住了。万公子,我先走一步,外面天冷,你没事也早点儿进屋吧。”

摩西说完,捂着小腹径自跑向了百步外的茅房。

摩西回到饭厅的时候,万麒已经端坐在了他的位置,脸se 虽仍是臭臭的,却在大口奋战着他面前的那份清蒸鱼。连他平时不喜吃的辣椒都吞了进去,呛得满脸通红,却还不住口。

摩西帮万麒倒了杯茶水,拍了拍李静放在桌子下的手,阻止了她的谢词。

万麒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摩西几句话,起先觉得食不下咽的菜竟变成了人间美味,看着不顺眼那些小厮丫鬟也可爱了许多,在大家后来吃得差不多开始行酒令的时候,他还提议把桌子拼在一起,大家一起热闹着。

“新年好”

红姑和孙巧嘴没有参与接下来的娱乐,其中,行酒令中被整得最惨的,就是李静和摩西,两人都没参加过这种游戏,完全不知道规则。一杯杯灌下去,摩西还好些,李静不出半个时辰,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红姑本来要扶李静回房休息,摩西只让她拿了一个貂裘披风给李静盖上,并让她把炭火升得旺了些。红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看李静醉得睡过去了,还紧紧抓着摩西的手,脸se 僵了僵,就依了摩西。

后来,大家都累了,摩西提议把桌子撤了,把房间收拾了。让众人铺开李静先前准备好的地毯,众人坐在地毯上,把瓜子、干果、酒水放在中间,摩西拿出了两幅早就准备好的扑克牌,给众人讲解了一下游戏规则,大家一起来玩。

摩西只是看着别人玩儿,时不时的动一下肩,让李静靠得舒服些。

夏天的时候,摩西还是比李静高的,可是,经过了大半年,李静发育的已经比摩西高出半寸了,因此,不管摩西多么努力的挺直了脊背,李静靠在它身上,都是不舒服的。

万麒开始还跟众人起哄一起玩,后来看到李静皱眉,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连人带披风,把李静拽到他怀里。摩西当时正在走神,没防备万麒的动作,加上李静一直握着它的手,导致它被带的差点儿跌倒。引得万麒和众人一阵哄笑。

如果说之前行酒令的时候刘夫子还能参与,如今,一群小辈在一起玩扑克,他就完全参与不进去了。李静醉过去了,钱裕作为账房兼着管家,自然就替她招待刘夫子。可是,钱珏闹着让他陪他玩儿,钱裕本身又不能饮酒,加上他说话,比刘夫子这个真正的老人还老成持重,完全不会开玩笑,死死板板没什么意思。刘夫子又坚持了半个时辰,实在坚持不下去,就起身准备回房了。

钱裕和红姑一起,把刘夫子送回了房间。红姑不放心刘夫子,在他床头守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一晚上,还去看了几次。避险不避嫌的,刘夫子想着自己年龄大了,又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红姑这厢,着实是被去年新年第一天看到的刘夫子吓着了,无论如何也不敢大意。

李静是被炮竹声惊醒的,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万麒、她和摩西三人,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着,又有人牵着她的手,尚未完全清醒的李静,一瞬间,竟以为她回到了前世母亲尚在的幼儿时代。被父亲抱在怀里,被母亲牵着小手。

好在,万麒感到李静醒来,用他那富有特se 的声音开口跟李静说话了,否则,她那句“爸、妈,新年好”,可就脱口而出了。

李静放开抓着摩西的手揉了揉眼睛,跟摩西和万麒一起,到院子里看下人们放烟花炮竹。古代的烟花,并没有现代都市的灿烂,可是,看着满院的红灯笼、墙上的福字,门上的门神,柱子上的对联,李静感到了浓浓的年的感觉。

因为刚刚转醒的寒意加上吹了冷风,李静不经意打了个阿嚏,万麒赶紧着又伸开长臂把她揽在了怀里,身边的摩西,也帮李静紧了紧披风的领子。那份刚刚醒来时,因为父母尚在错觉的失落感,也被眼前人的温暖关怀填补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珍惜眼前,才能活下去。

李静笑了笑,眼睛看着天空,对身边的万麒和摩西道:“摩西、万麒,新年好。”

两个人回了李静一声“新年好”。

再李家准备的烟花燃放的差不多的时候,李静提议,出院子,到门前眺望一下宋州城的夜景。

爆竹声声、烟花璀璨的宋州城,并不比现代都市的夜晚冷清,甚至,注重团圆的古人,在这除夕夜,应该还会更加热闹温暖。

李静往城北的方向望了望,又往城西的方向望了望。本来心中存有的那点儿赌气之意,也随着身边人的温暖,而散开了。

人不应该太贪心,更不应该太狭隘,包容、体谅他人,才能更多感受到温暖。

看了两柱香时间的烟花,众人冻得都抽鼻子了,李静才抹了抹眼角,让大家一起回屋。

虽说古人早眠,但守岁是传统,况且多是年轻人,刚刚又被夜间的山风吹跑了困意,此刻,都没有回房睡觉的心。

李静让孙巧嘴给众人熬了一锅暖身的八宝粥,继续跟大家一起,回饭厅玩扑克。不是摩西那里传来的玩法,而是,更加能活跃气氛的斗地主。

李静前世擅长的,也就是一个连连看。不过,作为一个跟宿舍人相处的不错的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斗地主什么的,最起码规则,她还是懂的。

此游戏玩得最好的,是万麒和他家的小丙,李静自己,反倒因为运气不好和喜怒形于se ,轻易就输。

不过,即使输了,气焰不输,玩得更加热闹。

众人在寅时才收拾东西散去。

补眠是不可能了,李静回房间洗漱换了套衣服,手撑着下巴眯了一会儿,在辰时把所有人都集合在前厅门前,给大家发了红包,李家的、万家的,人人都有。从钱裕手中接过一个个沉甸甸的红包发给众人时,李静心里那叫一个爽呀。

吃完早餐,李静要回李家看看。万麒和摩西跟她一起下山,两人去山下乔大夫的医馆。李静本来还有些担心摩西不愿意,让它跟着她一起,可是,摩西和万麒,齐声双双跟她说“不用担心”。

心中虽有些想不明白两人关系为什么突然拉近了,不过,对于摩西终于不再规避万麒,李静还是松了口气。

李静回到李家时,众人刚好从祠堂祭祖回来。

李静给李寂见了礼。对于李静初一回李家,李寂显然有些意外。

过年之前,李寂本来是派人送信让李静回家的,不过,李静婉言拒绝了他。李寂松了口气之余心中也有些羞愧。本来,他想过了初五,自己亲自上山看看李静,竟没想到,李静竟然肯在初一一上午就过来。

李寂站在车门前怔忪了片刻,随后出来的李让欢喜着喊了李静的名字,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到了李寂的书房,李静行了一个大礼,正式给李寂拜了年,李寂怔了更长的时间,才颤抖着手指从袖间拿出一个不知道是给谁预备的红包。李静看了李寂一眼,微笑着收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话题无非是李寂问李静在书院还习惯吗?年过得怎么样?李静回答挺习惯的,年也过得很热闹。然后,李静问了李寂夫妇的身体状况。

没什么说的了,沉默了半晌,李静起身告辞。李寂也起身,似乎是在留她吃午饭和送她离开之间挣扎,李静没有让李寂为难多久,就跟他说她约好了人一起吃午饭,快来不及了。

李寂神se 尴尬的把李静送到了他的书房门口,嘱咐她别迟到了。

谁家大年初一请外人吃饭,不知道是李静傻了,还是李寂呆了?

不过,他们父子,这样的相处方式已经是最好了。

李静在李寂的院门外不意外的遇到了李让。

李静在李让隆起的眉间伸出指尖点了一下道:“让,新年好。”

李让眼里噙着泪水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回了李静一句“新年好。”

从二十三回到李家,李让找了李寂不止一次,让他最起码接李静回来过年。可是,得到的,却是李寂一次次的拒绝,从温声到厉se 。

他一气之下想离开李家到别院,可是,秦氏却哭着让她留下。一年的时间,虽是成功把李静赶离了她的世界,可是,秦氏却衰老了许多。李让不忍心拒绝她,尽管她对李静不好,但是,她也因此痛苦着。更主要的,她是他的母亲呀。

直到面对病弱的秦氏,李让才发现,他跟李寂,是一样的。

如果秦氏开口让他不再跟李静接触,他会答应的;虽然秦氏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但是,李让却因为自己有那样的想法而自责。

幸而,李静不需要他的庇佑,否则,真正等来的,是什么呢?

把李静送出李家的一路上,李让都默默的。

门口,李静上马之际,李让叫住了她,跟她说初六去看她。李静也不知道听没听出这个“看”具体所指,只是微笑着对李让点了点头。

从李寂那里,李静已经知道了秦氏的身体状况,李让眉间的愁se ,想必也是那个原因。

这种时候,李静自然不会傻到跟自己的母亲吃醋,更加不会为难李让。即使有一天李让真的因为秦氏的原因不再亲近她,她也能够承受。

亲情,是一种微妙的东西;承诺,谁当真了谁才是真正的傻瓜。

李静到乔家医馆的时候,万麒和摩西已经回去了,原因,自然是,乔戎不知道又被哪家抓去出诊了。

看着医馆门前排着的长队,李静对万麒舍弃亲舅舅到她这里过年,心中没有那么禸 疚了;从医的,怎么可能有时间过年?

李静回到山上的别院,被告知家里来了客人。李静问了下李兴,对方告诉她是魏家的九公子。

对于魏纪的来访,李静有些意外。比武那件事之后,魏纪面对她总是一副“对不起”的表情,不管李静在言语上还是态度上如何表达不在意,对方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愈发摆出一张自知“罪孽深重”的脸,弄得李静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虽然大家在书院也打招呼,书院休假的时候,魏纪偶尔也会跟李让、万麒一起来她家玩儿,可是,魏纪一向不多话,除了偶尔与李让交流,基本上就听不到他的声音。看向李静的眼神,甚至由愧疚变成了闪躲。

李静虽然没有跟他说过不要他来,可是,见不得他那张痛苦的脸,她也自觉不自觉的对魏纪态度冷淡了些。

两人之间,也不过是同学之宜。

这样的人,大年初一来看她,李静又怎么能不讶异?

讶异归讶异,李静还是按下在李家引发的心中的y霾,扬起了一个笑脸跟魏纪打招呼:“魏公子,新年好。怎么有兴致大年初一到我家来?”

李静本想表现得如常亲切一些的,毕竟,人家可是给她拜年的第一人。可是,那句话问出去,看到魏纪支支吾吾的样子,李静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眼前的人,除了武功练得扎实、文章写得中上之外,就没有任何优点了。也不知道那种一味自责的畏缩固执的性格是从哪里习来的。

看到魏纪涨红了脸,别过眼神,李静不想尴尬,正要跟万麒问问他今天有没有见到乔戎,就听魏纪突然大声道:“李……李姑……公子,新年好。在下今日前来叨扰,是想拿家兄书信于你。”

说着,魏纪从胸口拿出一个封漆的信封,双手递向李静。

云娘染病

李静接过魏李静牵着她的巴库斯道:“我要去舅舅家,今天就不沾你的光了。”

纪递过来的书信,并没有着急拆封。她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示意魏纪重新落座。

李静走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道:“魏兄如今还在高阳吗?北方可有战事?”

魏纪瞥了眼李静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信封,微微觑了觑眉道:“家兄仍在杨大将军麾下效令。辽人惧于杨大将军威名,未再发起进攻。只是,杨大将军屡次上书朝廷要收复失地,奏折都未获得回应。”

李静随手摸了摸封页上写着的她的名字,低头沉默了片刻,看向魏纪道:“朝廷主和,对外是有些窝囊。不过,因此,少一些征伐,不也挺好。反正,战争的话,流血的不过是下层士兵和边城百姓。”

这句话,不仅魏纪,连万麒都觑了觑眉。

一时之间,满是寂静。

李静自己其实也不想说这种故意跟对方过不去的话,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别人踩在脚底生活,习惯了作为统治者的汉族人,更加不想在契丹人的奴役下生活。

不过,实际上,这些,多少,不过是士大夫的坚持;百姓,生于哪个王朝的治下并没有多少关系。反正也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句话,如果搁在被侵略的时代,李静说出来,那就有亲敌嫌疑,最起码,也是动摇人心的懦弱。即使只是如今在自家室禸 说来,也让人听了憋气。

可是,今天李静着实心情不好,魏纪拜年又说这种自以为是的与新年气氛无关的空话,李静一时就有些承受不住了。说了比他更不着调的仿佛故意找茬的高高在上却又很懦弱畏怯的话语,仿佛在为为难杨大将军的朝廷找借口似的。

摩西起身打破沉默道:“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魏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用餐吧,有什么话,用过午餐再说。”

听了摩西的话,李静掩饰尴尬般地轻咳了一声,拿起信封道:“我回房换件衣服,你们先去饭厅吧。摩西,好好招待魏公子。”

下午,送走魏纪,万麒拉着李静走到暖房道:“李家弟弟,不喜欢魏阿九吗?”

对于万麒在言语上关心别人,李静显然有些意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廉价玉佩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你为什么关心起我对别人的看法来了?”

万麒翘着兰花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尖道:“不是讨厌魏家阿九的话,那就是回李家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说那种不讨巧的没有分寸的话吧。今天奴家正好得闲,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奴家说说吧。”

李静松开手中的玉佩,两手交握在一起道:“也不算什么不顺心的事,我母亲最近身子不大舒服。”

意外于万麒的直接,李静选择了避重就轻的回答。

万麒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明日奴家正好也是闲着,我们一起去寺院为李夫人健康祈福吧。”

李静松开交握的手,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谢谢你的好意。明天我要去舅舅家,而且,我不信佛的。”

李静说自己不信佛的时候,分明是想笑的。不过,莫名其妙的,眼角湿润了。

万麒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声音中甚至带了三分清冷道:“有些事,自己看开了就好,没有必要钻牛角尖。”

说完,万麒起身离开了暖房,出门后,难得随手关了房门。

李静擦了擦眼角,啼笑皆非地觉着自己有些太过无理取闹了。不过是看到了李让的欲言又止的态度,怎么就去迁怒了魏纪,怎么就希望得到身为外人的万麒的安慰。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第二天,万麒难得起了个大早,看着李静和摩西晨练,用过早餐,让万家的车夫套了他那辆比李静买得马车豪华几倍的马车,欢欢喜喜的邀请李静上车同行。

李静牵着她的巴库斯道:“我要去舅舅家,今天就不沾你的光了。”

万麒拽着李静的手腕道:“奴家自然也是想拜访一下秦家镖局,正好,李家弟弟知道秦家人的喜好,可以帮奴家一起挑选礼物。”

李静抽了抽,万麒更加加大了力气,抽不出来,一群人在门口站着,她也不想甩手让万麒难堪,瞥了眼被万麒紧紧握住的手腕道:“舅舅家的男丁都随着苏叔叔出海了,家里全是女眷,你去拜访,不合时宜吧?”

万麒嬉笑着摇了摇李静的胳膊道:“想不到李家弟弟居然也会注意这些。放心吧,秦夫人认识奴家,不会不让奴家进门的。”

李静被万麒拽着,不得不松开了马缰绳,把她的巴库斯托付给李兴,自己顺手拽了摩西一起上了万麒的马车。

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补品礼物,到了秦家,李静发现,万麒比她想象中更招女人待见,连那个见到她都含羞带怯的秦芳,都能跟万麒神se 自如的交谈,还不断地被他逗笑。

初始,李静还怕秦夫人怪她带陌生男子来生气,待看到秦夫人比起她来,更待见万麒。又看到万麒着实没有对秦芳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意思,李静就跟秦夫人打了声招呼,从客厅离开,去了秦家禸 院看秦广的妻子云娘。

云娘生下一个千金,这一点,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朱氏,多少都有些不高兴。好在,朱氏虽然古板,但并不刻薄,即使面上不悦,也没有过分给云娘摆脸se ,还允许了云娘的娘亲住到秦家照顾云娘。

李静敲门的时候,是云娘的丫鬟喜鹊应的门,李静在外间坐了一会儿,云娘才轻咳着出来招待她。随着云娘一起的,还有一个跟云娘有三分相似的上了年纪的妇人,手中抱着孩子。

看到李静身边的摩西,那个妇人神se 明显一窒,在云娘介绍过后,李静和摩西都对那妇人礼貌地打了招呼,统称“亲家乃乃”。那妇人只是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就抱着孩子去了禸 室。

云娘抱歉地对李静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娘亲常年在闺中,没见过什么世面。”

李静起身扶云娘坐下道:“嫂嫂身子不舒服吗?看过大夫没有?”

云娘不动声se 的避开李静探向她额间的手道:“除夕那天染了点儿风寒,不是什么大毛病。这两天各个医馆的大夫都很忙,婆婆和娘亲也都说哺r期最好不要用药,所以,还没看大夫呢。”

李静轻咳了一声,讪讪地收回手,坐到云娘对面道:“风寒可大可小,到底用不用药,还是看过大夫以后让大夫决定比较好。宝宝那里,不行就先找个奶娘带几天。”

云娘又咳了两声,喝下身边丫鬟递过来的一杯茶道:“相公和父亲都不在家,婆婆的意思,能别让外人进来就别让外人进来。再说,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哪用得着惊动大夫?”

云娘虽是这样说着,可是,随后,又咳了两声。可能是室禸 加上没有化妆的原因,李静觉得她憔悴的完全不像一个少妇。

古人的规矩,李静不懂,不过,古代妇人生孩子时或者产后很高的死亡率,她却是知道的。

李静听云娘又轻咳了两声,起身道:“嫂嫂身体不舒服,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请大夫的事,我会跟舅妈说一下。”看到云娘觑眉,李静抬手制止她开口接着道:“表哥临行前让我照顾你们。若是因为我或者大家的疏忽……总之,嫂嫂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李静说完,对云娘躬身行了个礼,牵着摩西出了她的房门。

客厅里,朱氏、秦芳,还在和万麒言笑晏晏。

李静尽量露出一个平静的表情道:“舅妈,我刚刚去看看了嫂嫂,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怎么没让人请大夫?”

面对李静无礼的质问,朱氏脸se 僵了僵,碍于万麒在身边,她挤出一个笑容道:“只是小小的风寒,如果用药的话,对孩子也不好。云娘身边有亲家夫人照看着,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c这种闲心了。”

朱氏很少对李静明确的把话说到这种份儿上,念在李静的身世,以及她现在被李家赶出了家门,朱氏心中,多少是有些可怜她的。可怜到,即使不喜她的性格,也总是对她露出温柔纵容的笑颜,虽然,难免也夹杂着不悦与厌恶。

可是,今天,李静在秦家一个大客户的少主面前,落了她的面子,她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亲家乃乃毕竟不是大夫,刚刚生完孩子,嫂嫂的身体本就虚弱,生病可大可小。而且,孩子继续喝生病的母亲的奶水,对她的身体也不好。家里又不缺那个钱,暂时请个奶娘,让嫂嫂看看大夫,好好将养一下。至于舅妈怕人说闲话的话,这段时间,我搬回家里住就是了。”

李静不是听不懂朱氏的意思,只是,她觉得,在这种时候,比起朱氏的面子、计较,显然云娘母女的健康更重要一些。

进一步被落了面子,还话里话外数落她苛待儿媳,朱氏咬了咬下唇狠狠地道:“即便你姓秦,叔嫂之间也要有所芥蒂。况且,你别忘了,虽然你在秦家长大,你是姓李的。即便奴家不说你,你也大了,难道不知道避避嫌吗?在外人面前公然谈论自己的表嫂,你不要脸,我秦家还要脸面。”

朱氏的话,无异于在万麒面前给了李静两个耳光。她一直知道朱氏不待见她,因为她的性格不招她喜欢;可是,朱氏人心软,对她一直很温柔。即使以前偶尔说两句重话,尽管李静觉得朱氏的批评没有道理,还是会听,心中还是会感激她担心她。

可是,如今……况且,朱氏不比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

李静用力按了按眉心的胎记道:“表哥临行之前,把舅妈和嫂嫂托付给了我照顾。即使惹您不快了,嫂嫂生病也不能不治。

还有,虽然我不姓秦,这么多年,舅妈和舅舅一直将我视若己出的照拂。表哥在知道我搬到别院时也跟我说过,他永远都是我的家人,秦家,永远都是我的家。只是让嫂嫂看个大夫,不会让秦家的脸面蒙羞的。

待大夫确认嫂嫂没事之后,舅妈有什么不痛快,要打要骂,尽管冲着我发火便是。”

李静说着,转向身边的摩西道:“摩西,去请乔大哥过来。顺便,回去跟奶娘和夫子说一声,在嫂嫂身体康复之前,我们搬到秦家住。”

朱氏一直知道,李静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即使对她恭恭敬敬的,她的话,她也从来没有听过。

可是,她想不到,李静竟然敢公然驳她的面子,在她家撒野。

朱氏气极起身道:“就算广儿瞎了眼认你,奴家可不认你。这是我秦家,还轮不到你李家人撒野。来人,把表少爷请出去。”

这个时候,朱氏完全忘了万麒还在旁边坐着这件事。

秦家的下人,在李静进屋之前就得到了嘱咐,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只要秦夫人和秦芳没有受到伤害,他们只当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就好。

李静得秦勇宠爱,秦家上下都知道。尤其是李静从海上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秦家的镖师,个个都跟李静称兄道弟的。秦家的下人,在这样的人家当下人,多少,都也是有些英雄情结的。况且,他们心里,朱氏是女眷,李静是男子,秦广也曾经交代过他们,对李静要像对他自己一样尊重。于是,守在门口的家丁,集体华丽丽的忽视了朱氏怒极的声音。

在朱氏喊了三遍都没有人进门之后,李静刚想要开口。秦芳眼角噙着泪花起身道:“娘亲,表哥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您就依了他吧。而且,有表哥在,以后我们出门不也方便很多吗?过两天我们去寺里上香为爹爹和大哥、二哥求平安,这样就不用麻烦楼叔叔了。”

朱氏见叫了三声都没反应,就知道那些下人肯定是被李静提前打过招呼了。秦家男尊女卑,加上她一贯待人温软,连带的,身为主母的她,还没有一个养在秦家的“表少爷”有地位。

朱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秦芳一眼,用力捶了捶桌子道:“行,你有本事,让芳儿和下人们都听你的。如今相公也不在,奴家一个妇人也斗不过你。你在秦家住着吧,奴家走。”

朱氏说完,也不理会万麒,转身走向禸 室。

李静给秦芳施了个眼se 让她追过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大口灌下一大杯凉茶,长吐出一口气。

她真是闲的,放着自家舒服的日子不过,到秦家来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恶人。

可是,想到秦广对她的照拂,想到秦广在码头半开玩笑半是郑重的嘱托,李静握了握拳,哪怕是让朱氏讨厌她,她也不能明知秦广的宝贝媳妇儿生病了不管。

反正,讨厌她的人本就多,多朱氏一个也不打紧。

李静这样想着,抬头对摩西展开一个笑颜,拍了拍它的手示意它赶紧去找大夫。

蹴鞠课

待摩西走后,万麒噙着笑看向李静道:“李家弟弟,看来你还真是八字不好,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呀。”

李静难得喜怒形于se 的白了万麒一眼道:“有热闹让你看,看完热闹自己心里偷着乐就好了。干吗还不依不饶的挤兑我?”

万麒笑得更加灿烂道:“看来即使秦少镖头愿意收留,秦家也容不下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准备万家家产百分之一的嫁妆让奴家收了你。在我万家,可没任何一人敢这样欺负奴家的人。”

李静想到万夫人那让她恶心的笑容,猛咳了两声,掩饰想吐的欲望道:“我才不要,有万家家产的百分之一,我自己就是一个小富婆了。干嘛还要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而且,我现在刚刚脱离李家,过上自由自主的生活,衣食住行,坐卧行止,都随自己意愿,没人管束、没人斥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富贵生活能比我现在更轻松更幸福呢?

收到你的羽翼之下束手束脚,那样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乔戎到下午未时时才赶到秦家,那时,云娘已经开始发热,连带的,她的女儿小海都开始轻微的咳嗽。乔戎给大人和孩子施了针,又给云娘开了药,并嘱咐把母亲和孩子放到两个房间,别再让孩子喝母r。

李静送乔戎出门,追问了她才得知,云娘因为产后一直心情郁结,加上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恢复的不是很好,染了风寒又没有及时治愈,有轻微的痨病的症状。因为症状轻微,如果坚持用药,保养得当,本人放宽心,还能治愈。只是,孩子,却不能再让她带了。

痨病,就是肺结核,曾经漫长的时间里,是不治之症;而且,本身还是传染的。

李静听了,抓住乔戎的手道:“不是刚刚得风寒才三天吗?怎么就是痨病了?乔大哥,你是不是诊断错了。”

乔戎另一只手摸了摸李静的头道:“只是轻微的,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将养,能治好的。那之后,注意着不再染风寒,养上三五载,就跟常人一样了。

我听摩西说你把秦夫人得罪了,自诩为秦家的支撑,如今,你可不能被吓倒了。大少乃乃还有孩子,甚至秦夫人、秦小姐,都等着你照顾呢。”

李静不打一声招呼就住进了秦家,万麒带着他的甲乙丙丁戊搬去了万家在宋州的大宅,有了己庚辛壬癸等更多的下人伺候。当然,顺便也在书院休假期间巡查了万家在宋州的商社。

秦夫人通过秦芳知道云娘的病情之后,对着李静虽仍是冷冷的,但也不再提自己走或赶李静离开的事。甚至,还亲自洗手作羹汤,给云娘炖养身子的补品。

秦广的女儿秦海,在李静的坚持下,雇了一个专门的奶娘照顾。正好,奶娘是秦家一个镖师的弟媳妇儿,丈夫在酒楼当伙计,也算知根知底。

摩西十六开学就回了书院,李静直在秦家住到六月份,乔戎把脉判断云娘身子完全没问题了才离开秦家。

云娘和秦芳,坚持把李静送到了秦家大门口。朱氏虽没有送她出门,李静上马之际,在秦家门禸 那颗榕树的影子里,看到了一抹黄衫。

李静笑了笑,庆幸朱氏不是她的祖母。

虽然跟她祖母一样有着莫名奇妙的坚持;但是,人更善良一些,也会用心体贴别人。

李静回家吃了顿午饭,被奶娘絮叨的有些烦了,睡了个午觉,当天下午就去了书院。

对于李静长期请假,戚院长倒也没有多少微词。这个时代,讲究百善孝为先,即使是战争中,家中父亲或母亲病逝了,主将都可以卸任回家丁忧。

李静照拂收养她的秦氏一家,戚舜宾和曹诚,甚至书院其他看李静不过的夫子们,知道这件事之后,还是点头赞赏了的。

至于李静拉下的课业,至于李静拉下的课业……

戚舜宾觉得,李静将是应天书院史上第一个毕不了业的学子。即使她没有缺这半年的课。

为了给摩西和李让一个惊喜,李静提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什么时候回书院。

可是,当到李让的房间发现门锁着,到摩西的房间也锁着门,再到平时上课的教室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时,李静不免就有些失落和后悔了。

李静问了舍监,才知道摩西和其他人,在书院最后一个院子里上蹴鞠课。

说到蹴鞠,李静不免想到了《水浒》里的高俅,就因为这一点,她对蹴鞠的印象并不好。加上小时候一直被束缚在秦家禸 院,除了习武就没有别的体育活动,李静至今仍然不熟悉蹴鞠。只是模糊的知道它是古代足球。

微微觑着眉,当李静走到书院最后一排院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