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范家娘子 第 23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穿越之范家娘子更新时间:2021/01/26 23:05字数:6167

  

一直把万麒和魏纪的努力看在眼里的李让,在心中对自己说,“果然,他们是不了解静的。这样的努力,静根本就不需要。”

可是,本来约好了一起过七夕,李让却因为李夫人突然身体不适而爽约了。七夕过后三天,李让才离开家。他先是去了别院,想跟李静道歉,他想看到李静眼中那微微失落但却真的在意的心意,即便那只会加剧无可作为的他禸 心的痛苦。

可是,李静见到李让时,对他笑了。是他从来没有在李静脸上见过的绚烂的笑容,眼底的那抹隐忍不见了。李让真的是能够很敏锐的感知李静心情的,甚至,比她自己更敏感。所以,仅仅是一个笑容,李让就知道,李静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他有些惶恐,道歉的话没有说出口,而是开口不着痕迹的质问。

果然,李静告诉他,七夕那天,家里来了一位躲雨的客人,她跟那人一起,还有摩西、万麒去游了花灯节。那人隔天进了书院,就住在摩西隔壁那间本来用作书院以前负责洒扫的下人居住,后来因为有学子反应,那些下人太过粗鲁聒噪,下人们与学子分院居住而弃作杂物间的房间。当然,李静只是说他住在摩西隔壁那间以前一直锁着的屋子里。

李让当天在课堂上见到了那个七月初八进学的新生。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身形瘦肖、脸se 发黄的青年,有着一双格外坚毅的眼睛,虽然面上的表情很是平和,却因为瘦肖带来的棱角分明,给人一种桀骜的凛然感觉。

李让vs朱说

李让看到朱说的第一眼,眉心几不可察的拧了一下。

朱说看到李让的第一眼,也满是诧异。十五岁的李让,还没有开始发育,身体比李静矮出了近两寸,可是,那张脸,除却眉心没有胎记,几乎跟李静一模一样。正巧,李让当天,头上戴着一条贾宝玉似的中间镶着宝石正好遮住眉心的缎带。这是这个时代许多行过束发礼,却没有行冠礼的贵族少年都会有的一种装饰。以前,李让本是不喜的,不过,他自己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额间的缎带。

果然,朱说看到李让的瞬间,眼中闪过诧异和喜悦。诧异传闻从来不进教室的李静怎么进来了,喜悦她径自向他走来。

不过,这种喜悦只持续了刹那。

李让开口,那没有经过变声的少年的稚嫩清晰的声线,那因为修养学识独有的语气,那比李静多出了太多的君子之气,让朱说瞬间明白了,眼前的人,绝不是李静,而是她提过的那个有着“如玉公子”之称的双生哥哥李让。

果然,李让开口的话语是“这位是朱兄吧?冒昧打扰了,我是李之姝的兄长李之谦,前些日子,静有劳朱兄照顾了。”

李让虽不似李静那般被人排挤,但是,他也从来不主动与人交游。因此,他这样一进门就直奔朱说的自我介绍,还是在教室里引起了一番窃窃俬 语的议论。

进学考试的文章,虽然没有人刻意隐瞒,但也不会特意昭示于众。所以,在此之前,大家看朱说,也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年龄偏大的穷酸书生而已。

朱说知道李让在李静心中的位置,那个让她微微有些无奈的,在她初回李家时对她格外亲近,最后却又因为李夫人的原因不得不对她疏远的双生哥哥,在她口中,是李家唯一给了她温暖的亲人。

片刻的诧异过后,朱说拱手道:“在下长山朱希文。李公子客气了,当日,是之姝收留了在下躲雨,又和同伴一起,带着在下一起游览了宋州城的花灯会,是在下受到了照顾才是。”

朱说对李静那声格外亲昵的称呼,让李让的双拳握得死紧。如果见到朱说之前还是怀疑的话,那么,此刻,他可以确定,又一个人,又一个人挤进了他们兄弟之间。而且,是对李静造成了影响的,比之前挤进来的任何人都强势的存在。

保持着面上的温文尔雅,年少稚嫩的李让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挑衅语气道:“朱兄离家千里,远来学舍求学,想必是有过人的抱负吧。不知朱兄能否让在下一睹你的文章风采?”

明摆着的挑衅,朱说虽不知道原因,却不能不应战。所谓文人傲骨,那本是与年龄无关的。如果李让在别的方面挑衅他,甚至言语之间因为他的清贫寒酸冒犯他,朱说都可以当做他是小孩子,不予计较。

但是,在文章方面受到挑衅,除非他以后不想在书院待下去了,或者,他要唯唯诺诺、卑躬屈漆的做人,否则,这就是一个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应战,不得不战胜的挑衅。

收回了面上淡淡的微笑,朱说正se 道:“在下乡野之人,见识浅薄,自是不能与如玉公子比肩并立。李公子,请出题吧。”

如果远看觉得朱说周身散发出的凛然还能让人误会是错觉的话,那么,此刻,他所散发出的战意和必胜的信念,明显的让李让感觉到了颤栗。不是惧怕的颤栗,而是兴奋的。

人都是渴望对手的,李让自小一路优秀下来,同龄人中根本没有能够与他相匹敌的。即使是进了书院,遇到了很多比他年长十岁甚至十五岁的学子,也没有一个人的文章辞赋能够入他的眼。

李让是高傲的,只是,他的高傲不同于万麒的张扬,掩藏在了他温文如玉的表情之下。他没有去跟那些不如他的人挑衅,对别人也是温和守礼,人前人后,都是谦谦君子。

所谓“高处不胜寒”,高傲的李让,其实也是寂寞的,是渴望对手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遇到,他的身体处境,也不允许他像魏谌那样游学寻找而已。

李让压抑着禸 心的兴奋道:“朱兄谦虚,我刚刚从家回来,一时也没有趁手的题目。但又迫不及待想一睹朱兄的文章风采,不如,朱兄就让我瞻仰一番阁下进学的文章吧。”

那篇文章是朱说在两个时辰之禸 写就的,说实话,他自己觉得,是有些仓促的,还有许多他想要阐述的没有来得及表达出来。

李让的挑衅,虽未必出于认真,朱说还是不想让这个不仅李静,书院的先生学子都一致称道的“如玉公子”看到自己不成熟的习作。

“在下从之姝那里闻言,府上高堂身体欠安,李公子床前尽孝,想必也辛苦了。不如,等李公子休息过后,想出题目了,在下再拜领。”

朱说这句话,别人,可能理解为狂傲,但是,李让看到了他眼中的慎重。这是只有对手之间,才能领会的慎重。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原则上,李让应该想一个自己最顺手的题目测试朱说的。

可是,李让毕竟还是稚嫩。前一刻因为朱说的态度让他一时忘记了李静提到他时的眼神,专心于应战。这一刻,朱说再次提到李静,而且,连他不得不从李静身边暂时离开的原因都从李静那里得知了。前所未有的嫉妒,让李让失了冷静。

李让嘴角挂上冷硬的弧度开口道:“多谢朱兄关心,在下精神和体力都没有问题。虽说来日方长,但是,在下还是迫不及待想一睹朱兄文章的风采。还望朱兄不吝赐教。”

李让话说到这份上,朱说要是拒绝了,他的认真不会被人看到,却会让人误会他不敢在人前应战。

微微觑眉,因为李让的浮躁失望,朱说开口道:“那篇文章写得仓促,之后我又一直忙着一些琐事,未及复录,只有一份,在戚院长那里。李公子若等得,我就在散课后回房复录。若等不得,请径自到戚院长那里取阅。”

李让当然是等不得的,他在离开课不足一盏茶的时间里,对朱说微微拱手,快步离开了教室。出门时差点撞上当天上课的孟夫子,他也只是微微低头道歉,没有意识到要留在课堂上课,快步离开了。

李让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朱说进行挑衅,又这般迫不及待失了分寸在开课之前去看他的文章,注定了接下来的一堂课,坐在教室里的莘莘学子心思不属,思绪翻飞。

如果他们不是自诩礼乐文章的谦谦儒生,如果这里不是教室而只是饭厅或者门廊,此刻,众人怕早是一哄(四声)跟着李让去戚院长那里看朱说的文章了。

这一节课,朱说受到了来到书院以来最热烈的注目礼,那目光里的好奇和探究,比他初进教室的当天,热烈了不止数倍。

李让是在课快上到一半的时候闯进教室的,他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朱说入试的那篇文章,虽然极力掩饰,神情里的兴奋、激赏还有不甘、挫败却在他湿润的眼角和紧闭却抖动的朱唇之间流泻了出来。

就如李静在七夕那夜马车上看着朱说的侧影想到的,李让是毫无疑问的如玉君子,出身世家,天资聪颖,敏感好学,性情柔和,从小受到了极好的教养,加上姣好的容颜,得体的衣饰,清润的声线,优雅的举止,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被他吸引,他即使不说不动站在那里,神se 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也让人丝毫不怀疑他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美玉,且是表里如一的光华潋滟。

而朱说,家境清贫,反映在衣着上,自然是多是洗得掉se 的衣服,丝毫没有不必要的装饰。人相貌生的本就普通,加上每日饮食缺乏营养,以及超过正常时间的努力作息,让那本就普通的容姿,又因为瘦肖发暗而逊se 了三分。青年的他,已经过了变声期,说话,虽不再呕哑嘲哳,却也没有温润如玉的声线。略带磁性的中音,再普通不过。那双眼睛里s出的光芒倒是出彩,而且,越看越觉得夺目。可是,谁人没事盯着陌生人的眼睛看,那是极其失礼的。

所以,放在人群中,朱说不仅不打眼,还让人不愿靠近,怕沾染了他的清贫寒酸。

但是,朱说却如李静恍惚间所想到,又极力摇头否定的,是一块含在石块之中的价值连城的宝玉。

在懂得他的人的眼中,光华慑人,让人甚至不能视。

李让的文章,文采极好,那文采,却是贵族世家足不出户不懂得人间疾苦的单纯的文采。多少有些“年少无愁,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

可是,朱说的文章,文采本身,已经在李让之上。但是,他真正让人激奋的,却不是文采,而是文章的立意根骨。

那样的出身,朱说自小显然是受过很多委屈痛苦的。还有过一度弃学,被迫从商的经历,后又多年在寺庙借读,机缘之下,还曾经远赴秦地游历,结实过山中隐居的名士,曾经一起傲啸雩、杜之间,抚琴论《易》。

这样的朱说,并没有因为不受宠的妾生的尴尬的庶子身份而变得卑微,甚至做出有违孝道的事不遵从母亲的命令复学,借读寺庙过着常年如一日过着清贫苦读的生活,却还能有那样与名士交游抚琴的情致,在得知自己的更加不堪的真正身世之后,不仅没有颓丧,反而离开身份、地位尴尬的母亲,独自一人到应天书院求学。

他的文章里,人间的疾苦有,不为疾苦所弯折的雄心抱负有,不为疾苦所不平的凛然正气有,为了实现抱负专心一致、持之以恒的刻苦付出有。

朱说的文章,在并不华丽但却功底深厚、独具风格的文采之间,流露的是活生生的生活气息,同时,又有不为不如意的生活所弯折的抱负雄心,不仅仅是心,还有深思熟虑,还有专注坚持的践行。

李让的文章是一个生长在深宅禸 院的贵族少年公子的禸 心折s,朱说的文章,却是生长在社会边缘但却相信着凛然正道并切实践行的文人士子的心声。

境界,根本不再一个层次上。

那些李让只在《左传》、《史记》中读到的卓越士人的心声,那种如烛之武、蔺相如一样耀眼的存在的心声,那种他从来觉得只在书中有,现实中绝不可能存在的上古贤相的风采,他在朱说的文章里看到了。

朱说的文章,李让本是怀着敌视的心态看的,可是,渐渐的,就变得平静,再往下看,变得激赏,看到最后,如果不是想到这篇文章出自他刚刚见过的那个普通的青年之手,他甚至想要仰望膜拜了。

一篇短短的一千一百八十三字的文赋《论仁》,李让反反复复读了八遍,仍是掩藏不住禸 心的激动,从戚院长那里要了朱说的文章,跑(真的是跑,失了读书人气度的跑)到教室打断夫子的授课走到了朱说面前。

如果别人这样打断夫子的授课,至少会被请出教室,要是学子言辞激烈一些,写检查是轻的,直接被请出书院都不是不可能。

可是,李让,郡王家最受宠的三世子,幼时一篇文章就让宋州纸贵的“如玉公子”,一向温柔谦恭、克己守礼的学子,他这样失礼的举动,不仅没有让孟夫子动怒,还让孟夫子从讲台上下来,把位置让给了李让,由他宣读了朱说的那篇文赋。这堂课的主题,生生由《礼记》的《仪礼》篇,转到了朱说的文赋《论仁》。

这天之后,朱说在学舍声名鹊起,也就有了李静复学时看到让她惊讶的场面。

情路崎岖

朱说文章的修养造诣,以及他开阔的视野,执着的坚持,都让李让感佩。

即使心里不舒服,但是,李让还是不能遏制自己向朱说请教,与他探讨文章学问的想望,朱说也讶异于李让小小年纪就那样的博闻强识,文采斐然,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了朋友。虽没到知己那一层,但也是互相欣赏,互相嫉妒。

不止朱说身上有让李让嫉妒的东西,李让身上也有让朱说嫉妒的存在。抛开他的身份地位不说,单就他的敏锐易感以及他那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都是朱说望尘莫及的。

更为难得的,李让虽出身贵族世家,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同于万麒会看不起那些贫寒学子,李让看人,是以学识修养为标准的。这在另一方面,也微妙地加深了朱说对他的亲近感和惺惺相惜之情。

十几天的时间,两人之间,最起码,李让对朱说,颇有相见恨晚的感叹,以至于,他都忘了,最初,让他注意这个胸有丘壑,外表普通的同学的人,是李静。

李静生理期过了复学之后,初始,并没有靠近朱说,最多,也就路上见了给他一个微笑,比对书院其他人略微亲近一些的点头之交的微笑。

朱说与李让相交时,也没有再提及李静。

可是,这些,在一个夜晚改变了。当然,发生改变的时候,李让并不知道。甚至,那之后,他也不知道。

李让知道的时候,朱说与李静之间,已经跨过了一道坎,迈向了他连想象都不能的前方。

以往的沐休日,其他的学子或到后山放松心情,或到山下买些日用品,有的还会趁机娱乐一番。可是,朱说连续两个沐休日,都是在他那狭小的房间百~万\小!说的。

可是,那一次的沐休日,朱说却不顾万麒的冷眼,提出想跟他们一起去李静那里。

以往的沐休日,他们到了李静家里,李静即使是让他们各自随意,之前也会见见他们,寒暄几句。可是,当天,李静却关在书房没有出来见他们,甚至让红嬷嬷传话说不想被人打扰。

那一天,几人就在李让的房间消磨了一天时间。

由于李静午饭时间都没有出书房,下午的时候,几个人的情绪都不太高,表情都有些恹恹的。而且,房间里,弥漫着异样的气氛,摩西看向朱说的眼神,有着明显的不快。万麒的神情,李让一向是猜不出来的,只是觉得比以往更加古怪了。

朱说自己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虽然也在百~万\小!说,也在对弈,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看向种了一方蔷薇花的窗外。那花,是摩西喜欢的,李静专门到番町为他买来了种子,由他与李和两个人培育出来的。

那种艳丽的满身是刺的鲜花,李让一直觉得太张扬、太凌厉了。李让喜欢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跟李静额间的那个胎记一样的花型。

可是,他的窗外,正是院子里采光最好的一方土地,而且整齐干净没有种植其他的花木,搬开那个微型假山,李和与摩西就选定了那一方土地种蔷薇花。

李让直觉里,朱说也是不喜欢那种艳丽凌厉的花木的。可是,一天的时间,尤其是过午之后,朱说看向窗外花田的次数越来越多,开始时面上还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越到后来,就只是单纯的张望,似乎眉宇间还添了隐隐的褶皱。

等到夕阳西下,红姑叫他们用餐时,朱说放下手中的棋子轻轻吐了口气,李让才明白了,朱说看得,不是窗外娇艳的花朵,而只是,照在花田的日影。

晚饭桌上,朱说被安排在了末座,作为李静这里最生疏的客人,他本来该被安排在左上首的尊位的,可是,不知道万麒与红姑说了些什么,最后安排座位时,朱说就被排在了末座。正好与主位的李静遥遥相对。

李静晚餐吃的极快,她径自吃完之后,没有等其他人,就起身离开了。

席间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朱说,也在李静离开后,跟几人告罪离席。

李让想追出去,却被摩西拉住了手腕,并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坐在那里。坐在李静左边的万麒,在李静离开之后,失了平日餐桌上的优雅,把一个丸子用筷子戳成了几瓣。

晚餐过后,摩西和万麒没有回各自的房间,而是跟着李让去了他的房间。路过书房时,两人目光都在门板上停滞了片刻。

李让只是不知道因由,但是,两人反常的表现,还是让他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几人在李让的房间待得无聊。万麒与李让对弈频频自伤棋子,摩西百~万\小!说也心不在焉。

李让便提议去书房把李静叫来,几人一起玩会儿摩西自制的扑克。

两人神se 僵硬的点了点头,一向黏着李静的摩西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万麒更是,拨乱了棋子干脆半躺半倚在榻上。

李让只得自己去书房。他并没有敲门,而是径自推开了房门。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很失礼,但是,他还是止不住这样做的欲\望,好像小孩子炫耀一般,为了在朱说面前显示他与李静的亲近。

如果时间倒流,李让情愿自己敲门了。那样,他就不会看到让他不悦的画面了。李让推开房门,在书案前并没有看到人,视线往左一瞥,只看到了朱说的背影。他才要张口唤朱说,却见他手中拿过一条宝蓝se 的发带,那条缎带,还是李让跟李静一起去买的,他自然认得。

李让定在那里,看着朱说胳膊绕环的背影。看着他身子退了半步,为李静整理缎带上的蝴蝶结,看着李静回身对朱说微笑。

在李静视线瞟过房门时,李让慌忙的关上房门,快步离开。

其实,朱说与李静,两人之间并没有做什么逾矩的行为,只是朱说为李静束发而已。可是,李让却忍不住逃开了。

李静的头发太过顺滑,而且,数量比别人还多,她的一个发根,能长出两根甚至三根头发,加上她的手习惯了握剑不习惯握梳子,每次梳头,李静都会号区很长的时间。即便那样,有时也会不慎留下一缕半缕,必须重新扎住。

几年前在李家李让缠着李静与她同塌而眠的时候,好几次就见到李静对着铜镜为那一头秀发苦恼。

一向不喜欢自己的事假手他人的李静,也有几次,实在无奈了,会让红姑帮她束发。

李让的头发,在家的时候,是天璇帮他梳的,在书院,是天权帮他梳的。

被人伺候着梳头穿衣,在李让,是理所当然的;那么,伺候别人穿衣梳头,自然也被他理所当然认为是下人才做的事。

所以,李让从来没有一次为李静梳头。除了心理上的原因,还因为他那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手,其实从来没有做过穿衣束发这样的事。

以前,红姑为李静束发,李让也没有觉得有那样的视觉冲击性。可是,朱说为李静束发,李让却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别扭。

李让欺骗自己说那是因为自己敬仰的友人做了小厮丫鬟的事,他不想让对方发现他看见了难堪才离开的。

抚在栏杆上换了好几个深呼吸,李让才勉强稳住情绪回了房间。只跟另外两人说李静在练字,让他们自己先玩儿。

两人对于李让的答案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情绪,甚至,李让脸上僵硬的笑容,两人也视若无睹。三人一起玩扑克,玩得是年前守岁的时候,李静一起玩过的斗地主。

李让本就心不在焉,加上不熟悉规则,一遍遍的输。弄得摩西和万麒,都不想跟他一组,而争着抢地主。

在李让慢慢放开投入游戏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哭声。李让的房间,就在李静书房的隔壁,李静的放声大哭,三人听得尤为清楚。

只是,三人从来没有见李静哭过,别说是大哭,就是嘤咛抽泣都不曾见过。因此,初始,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顿了片刻,继续出牌。

李静的哭声持续着愈演愈烈,虽然因为情绪激动声线有些改变,但是,熟悉李静的三人,还是听出了那是李静的声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万麒,摩西和李让也随即撂下手中的纸牌出了房门,连住在厢房的钱家父子都被惊动了。

李让随着万麒进书房,看到了李静趴在朱说的怀里痛哭。那样的李静,丝毫没有顾忌的放声大哭的李静,丝毫不顾忌的主动依偎在别人怀里的李静,都是李让没有见过的。他一时怔在那里,瞠目结舌,心痛难耐。

不知道是为李静的伤心心痛,还是为李静选择对初始不满一月的朱说敞开心扉而心痛。

被摩西拉着离开书房时,李让恍惚的不知所以。

三人约定,如果隔天李静不主动提及,他们就不提及李静刚才失态痛苦的事。

之后,李静与朱说之间,并没有如李让预想的变得更加亲近,反而更加生疏了些。

这种生疏,主要是来自李静这一方面的,她对朱说,变得客气而礼节繁复起来。尽管,李静的很多礼节顾忌既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合时宜。

只是,这些,李让都不再看了。他去找朱说请教的次数,也变少了。

经过了那一夜,李让知道,他再也不能哪怕是自欺欺人的说,“我的静,我最亲近的双生弟弟静”了。因为,李静既不是弟弟,也从来没有亲近过他。

中秋节前三天,李让就坐上李家派来的马车回了李家。这一次,他临出书院之前,甚至没有向李静告别。自然也没有以往的象征性的邀请。

不同于李让的退让。万麒对李静,却是更加亲近了。虽然他依旧是毒舌,可是,里里外外,对李静的维护照顾却是丝毫不掩饰了。以前的他,不着痕迹的做的事,经过了李静家别院的那一夜,就干脆做得明显了。

李静的随性,以及她对朱说的那种因为别扭心态而表现在言行上的闭目塞听,万麒都切切实实的利用了。

中秋节,书院沐休三日,八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

可是,李静却在书院待到了十五的早晨才离开,原因,自然是要跟着朱说学习练字。

但是,李静离开的时候,既没有向朱说告别,也没有要送他月饼的意思。

李静回别院牵了马,准备和摩西一起去秦家看看。万麒这次倒是没有跟着她,李静本来还觉得意外,因为,自那日送砚台以来,万麒一天中清醒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她身边,还强拉着她一起去上课,跟书院其他的学子交流。

李静其实是不想跟那些用有se 眼镜看她的人相处的,不过,为了了解一下朱说作为一个儒生身份的心态,加上她实在是拗不过万麒的强势的热情,李静就跟着万麒,作为书院的书生的身份,更加迈进了一步。

这件事所带来的结果之一,便是让李静在理解朱说的道路上,往歧路上渐行渐远;结果之二,就是李静的作息,不得不改变,由于白天大部分时间与万麒在一起不能百~万\小!说,已经暗下决心要在古文上面有所涉猎的李静,只得在晚上挑灯夜读。每日读到子时、甚至丑时。

好在,李静已经习惯了晚上打坐练功。早晨槛着房门睡懒觉也没有人打扰,她在白天,也没有昏昏欲睡、精神不济的状况。

而且,因为挑灯夜读,李静晚上出恭,回房时发现朱说房间的灯总是亮着,偶尔,还会拿着夜宵到他的房间小坐一会儿,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尽管,她问得那些问题,太过周正,与“夜半无人俬 语时”的气氛格格不入,不过,这也算是绕了一条远路加深了她与朱说之间的羁绊。

虽然,按照她的性格,更适合走直球的。

但是,由于李静对“恋爱”的纸上谈兵的形而上的理解,以及她对朱说那种太过深厚浓烈的承诺的下意识的畏惧,让他们之间的情路,渐渐的有九曲十八弯,甚至最后可能进入迷宮找不到出口的错综复杂的趋势。

李静的“敏锐”

李静与朱说之间越来越难走的路暂且不说,就眼下中秋节这一件事。万麒本来也是坚持待到十五跟李静一起离开书院的,可是,下山之后,万麒却没有和李静、摩西一起去李静的别院,也没有邀请两人上他家的那辆张扬的豪华马车,而是挥了挥手,笑得甜腻腻的跟李静道了“再见。”

骑在马上,李静对身前的摩西道:“你觉不觉得万麒今天的笑容有些古怪?”

摩西动了动身子,让它的后背与李静裹胸布都掩藏不住的小荷尖尖保持距离道:“万公子什么时候笑容是不古怪的,刚才,顶多是算计的更加明显了而已。你不是一直不擅长跟他相处吗?难得他今天突然觉悟不缠在你身边,就别想他的事了。”

李静看着摩西前不久刚刚剪过头发的后脑勺道:“我以为除夕那夜之后,你跟万麒走得近了呢。怎么?你也还是不待见他吗?”

明知道李静看不见,摩西还是下意识的掩饰自己的表情道:“万公子偶尔的一些言行,会让我想起以前在妓馆遇到的那些人。”

李静一只手握住缰绳,空出另一只手握住摩西绞在一起的双手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管是万麒,还是王炎,都不敢轻慢你的。”

李静这段时间一直陷在对朱说的那种作茧自缚的情绪里,摩西以为她没有注意到它身边的人事。

放松身体靠在李静身上,感受身后跟它一样渐渐变得丰满的前胸,摩西松开绞在一起的手用一直反过来附上李静的手道:“等你的字写得可以出师了,也教我写字吧。我听人说,参加科考,字写得不好的话,也会影响成绩的。现在,我把时间花在读书上,写字,依然用得是你当初教我认识汉字时的鹅毛笔。”

李静学着朱说偶尔对她做得样子,抽出被摩西附着的手揉了揉它金灿灿的头顶道:“我现在勉强能够把‘一’字写得像样了,写字,不是一日之功。你想什么时候参加科考,至少要在一年之前开始练字。要是你开始练字时我的字还没有练好,你跟着让或者朱公子习字吧。

对了,比起练字,还得问问万麒,看看先给你办户籍。我不太懂这个时代的户籍制度,不过,应该也有领养这种关系的吧?等从万麒那里问好了流程,过段时间我回趟李家,跟父亲说说这件事。”

摩西微微挣扎从李静的手中救出自己被破坏了发型的头艰难的扭着身体,抬头看向她道:“入户的事,在去年,白就帮我办好了。我入的是苏家的户籍,跟畅一样,是苏老板的养子。”

摩西提到苏家,李静心上揪了一下,怔了片刻,扶正摩西的身体道:“在马上呢,你动作幅度别太大,这种蜗牛速度当街坠马,以后我们就不用出门了。

你入户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办的?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摩西挣了挣,没有挣开李静灌注禸 力的双臂,只得乖乖坐直身子看向前方道:“我也是在送他们离开的当天才知道的。就是你被万公子缠着那会儿,白跟我说的。他说不是什么大事,让我不用特意告诉你。”

为一个那种地方出身的番人办领养入户手续,不是什么大事吗?

即使与社会脱节如李静,也知道那件事做得必是不易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一时意气的任性,苏家人默默的在背后给予了支撑。

不过是她自己主动靠上去赖在苏家的船上一年多,苏家人,竟然如此善待她。

李静擦了擦发热的眼角,抽了抽鼻子道:“待会儿去秦家,我们要买些什么?舅妈看见我就拉下一张脸,不知道我们买苦瓜送给她会不会被她扫地出门?芳儿这些年送了我很多绣品香囊,我几乎没有送过她什么礼物。如今舅舅和表哥都不在家,大过节的,我们送她胭脂怎么样?虽然我觉得精油比胭脂好,不过,怕芳儿用不惯。大嫂身体虽然好些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我们就送她灵芝、阿胶吧,补气养血,美容养颜。小海快满周岁了,而且,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中秋节。表哥又不在家,得给小姑娘备一份厚礼,过得隆重一些。虽然,她以后多半记不得。对了,还有楼师傅,虽然他只在小时候教过我,还对我特别严厉,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膝下无子,我也应该尽尽孝道……”

李静本不是这样聒噪的人,也不大在意生活中的送礼交游,否则,不会秦芳送了她那么多礼物,她从来没有想过回赠,而且,还每次都丝毫不犹豫的收下,让秦芳对她空抱幻想。

她突然变得这么聒噪婆妈,必然是在掩饰心中翻腾的心绪。李静的这一点,李让知道,曾经跟她朝夕相处大半年,后来也是跟她走得最近的摩西,自然也清楚。

摩西知道李静只是想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所以,它也不回应李静,就坐在她身前,静静地听她说。

当李静和摩西真的买了她口中念叨的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为礼品到秦家时,秦家的客厅,万麒已经坐在那里和朱氏母女谈笑风生,甚至作为秦家儿媳的云娘,也亲自抱着孩子坐在客厅。

李静一方面惊讶于万麒瞒着她造访秦家,另一方面,看到云娘和秦芳脸上的笑容,李静也在心中叹息朱氏的持家无方。

在丈夫和儿子不在的情况下,怎么能让妙龄的儿媳妇还有未出阁的适龄女儿这样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谈笑风生呢?

秦芳还好说些,要是云娘对万麒动了心思,干柴烈火的,等到事发了,后悔都没有地方。

以前的李静,脑子里绝对没有这根弦的。都怪她最近被万麒带着跟那些表面温文尔雅,其实道貌岸然的学子相处,让她想起了许多古代小说以及一些古装剧的经典情节。加上万麒今天早晨跟她分别时那个异样甜腻的笑容,让她那根一直没有长出的弦,在看到云娘温柔、秦芳娇羞的笑容,以及万麒看到她时那种以主人自居的亲昵相迎时,陡然生了出来,而且,还是瞬间变得茁壮了。

李静觑眉看了难得对她露出微笑的朱氏一眼,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里,都极其敏感防备的盯着万麒。吃饭的时候,她坚持让万麒坐在她与摩西之间。万麒与秦芳或者云娘多说几句话,李静都要突兀而惶急的打断,把话题扯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晚饭过后,众人在秦家的庭院里饮酒赏月,行酒令时,不擅饮酒同时更加不擅长行酒令的李静,不断替秦芳和云娘接住万麒的出题,导致她频频出错,频频饮酒。醇香却后劲十足的桂花酿,李静用那种最小的酒杯,竟也喝下去了近一斤。

头晕目眩,眼睛都睁不开了,李静还拉着万麒的手拒绝了朱氏的留宿从秦家告辞出门。

上了马车,李静一手抓着万麒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摩西的手让它看着万麒,别让万麒有机会对秦家的女眷伸出魔爪。

李静如笨笨的母j挡在实力悬殊的老鹰面前护着盯上了她而不是她身后小j的行为,让万麒不知道是该庆幸李静自己送上门来,还是该苦恼她缺少自觉性。

得到摩西的承诺,李静终于安心闭上了那双睁也睁不开的模糊的双眼,靠在清淡的玫瑰花香的万麒身上,在酒精的作用下,陷入了深眠。

李静的好心,朱氏却没有领受。

万家家大业大,万麒虽然长得女气了些,也比寻常男子更喜欢妆扮(寻常女子都没有万麒能捯饬),但是,为人爽朗热情(只是投朱氏所好而已),对芳儿温柔体贴(只是碰巧的碰巧,帮她捡了落在地上的手帕而已,之后,万麒还浪费了一方比秦芳的贵百倍的锦帕擦手,然后,把那方锦帕弃之如敝屣,被秦家的小厮阿全捡了送给了朱氏身边的丫鬟阿珠),这样的好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自己送上了门,照得秦家一片光明,照得总是神情郁郁的秦芳笑逐颜开,朱氏的本心,是想让万麒和秦芳多谢接触的。当然,为了避嫌,她自己和云娘也在场。

可是,李静一进门,就搅乱了朱氏心中的计较,故意没话找话的跟万麒凑近乎不说,还处处打断秦芳跟万麒说话,明明不会行酒令,却逞能出丑也要强着作答,最后,借酒装疯拉着想要留宿的万麒离开。

想到那样的李静是在她秦家长大的,想到万麒因此可能也会怀疑她的温柔婉约的芳儿没有教养。朱氏的心,恨得痒痒的。

相较于朱氏的恨恨,今天一天,秦芳的面上,却总是挂着女子娇羞的笑容。她一直喜欢着的表哥,在外人面前能够那样回护她,明明不胜酒力,却还拼着力气为她挡酒。虽然表哥没有在秦家留宿这一点让她有些失落,不过,只要表哥对她有心,比什么都让她开心。而且,除了从海上回来那次,就再也没有送过她礼物的表哥,今天居然再次送了她礼物,还是她一直想要,但是,娘亲每次都嫌太贵的那种舶来品的胭脂。

这天晚上,秦芳把那盒胭脂放在枕边,嘴角含着笑,翻来覆去的想着白天与李静相处的情形。

这天晚上,李静在酒精作用下的深眠中,莫名地打了两个冷颤。中秋节的夜,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夜凉如水。

隔天早晨,李静揉着因为宿醉而发胀发疼的鬓角去了餐厅,摩西和万麒,早早地已经坐在那里。只在节日与她同席的红姑、钱裕等人,在在桌边等着落座。红姑看着李静的眼神,满是哀怨的责备。钱家的小萝卜头钱珏,看向李静的神se ,都有些恨恨。

沐浴在这样的神情中,饶是因为宿醉加上没有吃早餐大脑供血不足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李静,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让她瑟缩的寒意。

双手抱臂抽了抽鼻子,李静面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道:“大家早啊,奶娘,你昨天上午做得莲蓉月饼还有吗?我饿了,要是有的话就给我当早餐吃吧。”

昨天,李静临出门前,答应了红姑晚上要回来跟大家一起过中秋节的。为此,红姑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连一向秉着“君子远庖厨”的钱裕,在李静临出门前,也被红姑使唤着帮忙,钱珏拎着及他双膝的水桶,艰难的,一步一停的帮红姑打水。

李静住在书院,山间又没有别的邻居,除了偶尔下山采购生活必需品,红姑,钱家父子和李兴父子,几乎不下山进城。

冷清寂寞的山间生活,只有在李静沐休时或者过年过节时,才能热闹一些。

中秋节是一个大的节日,大家早就期待着的,李静上次沐休回家,钱裕就跟她商量了中秋节该置办些什么好好热闹一番。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