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孜无倦 第 23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孜孜无倦更新时间:2021/02/08 06:23字数:5791

  

闻言,宁夜不可置信,“你没告诉我。”

翎翎沉默了几秒,“你和他曾经谈过朋友……所以,我有点顾忌,不好意思说。”

“你们相亲?”宁夜又问。

一抹复杂情感,蓦地莫名滑过她的胸臆,让她忍不住嘲弄,“会不会太好笑了,大家又不是不认识,搞相亲这一套?适合的话,就直接约会嘛!”这么大的消息,被好朋友瞒了大半年,真不是滋味。

“其实,也不算相亲。”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今后宁夜迟早也会知道,翎翎选择坦白,“年前,我不是去法国旅游吗?”

宁夜点头。

“展岩刚好也在巴黎,准备逗留几天,在我们双方家长‘热情’的安排下,我们就见面了。”当时翎翎觉得大家都是朋友,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

“他变了很多。”这才是重点。

宁夜小口小口的喝啤酒,也不吭声,但是,她一直在听。

“也许男人三十岁了,真的会变得很有魅力,他现在人很低调,很沉稳,脾气很好,成熟到就象个坚硬的容器,让人心动。见了一面以后,第二天,我主动约他了。”

宁夜整个人都震住了。

翎翎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和你想的一样,我在法国,对他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触电,虽然和爱情可能还很遥远,但是,我确实开始认真在考虑长辈们的提议。”

“他什么态度?”三年都过去了,实在没什么好斤斤计较了,虽然,宁夜还是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对这个人现况,也不好奇。

但是,既然有关好友的婚姻大事,她总得顺着话题问下去。

“他说,看我的意思。”翎钥微微一笑。

她愕然,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答案。

“什么意思?”于是,她问。

“三年前,展岩不是突然离开w城了吗?这几年,就算过年,他也一直不回来。”翎翎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还是告诉了她自己知道的部分,“当时,就在展爸爸以为他会在事业上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突然提出,想看尽全世界的风景,准备去放逐三年。当时,把展爸爸气坏了,于是,他就答应,三年后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听他们的话,走他们选定认可的人生,成家立业,一步也不再走错。”

“所以,他和我的年龄都到了,在对的时间,准备携手走对的人生而已。”这也是成年男女必走之路。

翎翎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好朋友可能将要变成他的女朋友或者妻子,这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我真的不懂,你怎么会对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人,突然来电。”她故意镇定,笑着摇头,只是笑意不及眸。

今晚,真不愉快。

事实上,一天都让人觉得不顺利。

“要是有机会,你见到现在的他,就知道了。”翎翎也不多解释。

“你们在法国,一定玩得很开心。”她口吻平和,听不出情绪。

现在的她,在一家酒店做个财务小主管,如果不懂得掩饰情绪的话,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真的会死得很惨。

当年,原公司后来给的良好档案,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

“其实也没有,虽然在一起出旅了一天,但是,很有距离感。”翎翎摇头。

距离感?

“他在巴黎铁塔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难懂的动作……让我觉得,这三年他满世界的旅游、探险、并非只是出于好玩或者放逐。”真的好难懂。

“他现在人呢?”宁夜不是很感兴趣地问。

“上上个月听展爸爸说,他在埃及,现在不知道到哪了,不过应该快回来——”其实,她也没有他的消息。

只是,三年之期将满,展岩是个讲信用的人,肯定快回来了。

“怪不得,你开始学习财务管理。”宁夜觉得胸口凉凉的。

“恩,他回来以后,展爸爸会退休,由他来正式接管公司,他希望我能多懂财务,飞成为他的后盾力量。这些,我们在法国的利候,都谈过。”

话题结柬,翎翎笑了一下,“宁夜,现在都九月了,要秋天了,你快点在年前结婚吧,我希望能做你的伴娘,别被我们超车了!”虽然大半年的时间,和展岩都没法联系,但是,两人在法国,其实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算约定了明年的婚礼。

“当然,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就不叫你了,毕竟,太尴尬了。”翎翎淡淡一笑。

宁夜的眸一沉。

翎翎话语里的意思,她懂,翎翎和展岩结婚后,就不会再和她联系了,毕竟,就算不爱,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大方至此。

于是,她不再说什么。

人的一生,就是如此。

曾经温暖的人,可以如今寒素。

曾经的爱情,可以如今海角天涯。

仰头,她喝了一大口啤酒,“确实,快要秋天了,我恨每年的九月。”

冰冰凉凉沁心,冻得人麻木。

不想继续话题,不想再听到任何这个人的消息。

第二章

今晚,有点喝多了,对桌的两个男人,一个刚朝她伸过手来,就被她的高跟鞋踩得哇哇叫,一个被她的皮包差点打爆头。

每年的九月,她的心情,总是特别差。

微醺着,走着、晃着,接近家门时,才发现,街灯下,有道静静伫立的身影。

“你又喝酒?”他蹙着好看的眉头,让她,有几秒的恍惚。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冷淡地问。

“你不接电话……”段驭辰艰难地回答。

“回去吧,我今天谁也不想见。”她的态度,依然冷冰。

今天,她的心情没法好转了。

因为,是她最爱的人的忌日。

“宁夜!”但是,他扯住她的手,他摇晃着她,“你最近怎么了,拜托你说句话啊!”

他想听她说话?那好!

“驭辰,我觉得很累,我不想和任何人在一……”

“好了!”他温和打断她,“你喝多了。”

她冷嘲地看着他。

算了,这不是第一次,反正真话,他从来不想听。

她已经累了,爱一个人,疼一个人,珍惜一个人,首先要自己还有微笑的能力。

渐渐地,她已经有点懂,三年前,展岩为什么对她假装一下,也不再愿意了。

“我父母态度不好,我又可能太着急了,没有很正式的求婚,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慎重要求,“宁夜,请你嫁给我。”

其实,他真的不必这样,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拿戒指求婚,都是电视上演的,在w城,很少人会做这种矫情的事情。

w城的男女,通常都讲好结婚以后,一起去首饰店选购钻戒,既节约时间又不会选到自己不中意的首饰。

但是,这样也好。

她接过钻戒,在他一点点漾开的笑容中,套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果然。

她套着松垮的钻戒,竖起掌来,展示给他看,“驳辰,你觉得我们适合吗?你看,这枚戒指,根本不适合我,我戴着它,不用一分钟,就能弄丢它!”

婚姻,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懂得装傻的智慧,才能经营、才能相偕到白头,但是,她现在不行,她现在连装一下也懒得。

所以,她怎么可能适合结婚?

“店里的营业员说,买大一号可以修改,买小了就不行了——”他嗫嚅。

他不知道她手指的尺寸,所以只能买稍大一号的钻戒,可以便于修改。

只是,为什么这么浪漫的事,现实中演起来,成了这样?

她不想再说了,她懒得说,她没力气。

“宁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戒指会修到适合你的尺寸为止。”他又用那种无辜又清澈的目光,凝视着她。

她不语。

现实是,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对她这么包容的男友,她还有什么不能点头?

连翎翎都说,就算他当年再怎么不在意你,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都能弥补了。

是的啊,都弥补了。

但是,为什么觉得心还是很空,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你先回去吧。”她可以对任何人凶巴巴,但是,对他实在冷酷不起来。

“不行,你还没答应——”今天,他没要到答案,不能走。

他固执起来,没人拗得过。

于是,她懒得坚持,开大门,直接进去,果然,他尾随其后。

入屋,他每次看到这间房子,总是会一阵恍惚。

一个单身女人,独居住二室一厅、装潢豪华的公寓。

里面,还有一台钢琴。

一张婴儿床。

应该,都是房东的。

没有买房前,他一次又一次劝过她,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但是,她的答案永远是摇头。

不,我不离开这里。

总觉得,这个房子里有个秘密,有个他无法参与的秘密。

“这里租金多少?”他又问她。

这个问题,他也不下问了上百次。

“我自己的房子。”她回答的样子,永远很坦率,答案永远很——

不真实。

她自己的房子,怎么可能?!

这句话,不知何时,他喃语了出口。

“怎么不可能?我被人包养了一年,结果他走的时候,给了这房子。”她说的吊儿郎当。

“你越来越爱开玩笑了。”他坐在沙发里,温浅对她微笑,眸底却难掩一丝紧绷。

“驭辰,如果你哪天想听真话,你问我任何问题,我都愿意回答。”她坐在他旁边,淡淡道。

她不想对他隐瞒,但是那段过去太痛,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提。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爱你,自然信你,所有的流言,我都能一笑置之。”他如此表白。

她心房一突。

她不是冷血动物,但是,这几年,她确实对他很过分。

娇纵、自俬 、冷漠。

脖子上,有濡热感,是他,环着她,细细吻上了她的脖子,安抚她。

她每每安静的时候,眼里就会有一股忧伤,牵扯他的心。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宁夜,嫁给我,好吗?”他细细地吻着她的纤脖,在她耳边,温情喃语,“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就象小小的吸盘,每一次的贴近与离开,仿佛都能发出依赖的声响。

蓦地,她情绪紧绷了起来。

这三年,都是如此,只要驭辰一靠近她,她就很紧张。

见她还是没有松口答应,他的吻又努力的爬了上去,落在了她的唇上。

指尖微微发颤,他有点开始身为男人的激动。

但是,他才刚想深入,她已经推开了他。

“我、我、我今天准备东西了……”他憋红了一张脸,终于说了出来。

以前,他觉得,这方面真的不重要,但是,当你发现,已经淡到完全没有的时候,又怎么可能继续当它不重要?!

他急着娶她回家,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说起来真可笑,以前唾手可得时不珍惜,现在反而成了求之而不得。

她一凝,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宁夜……”他腼腆地起身,拉住她,深情凝视她。

他的后面,黑se 的钢琴,发着冷然的亮光,灼伤她的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耳边,仿佛有人在弹唱。

她的脚步象被水泥一直冻住一样。

“宁夜……”他叫着她的名字,更无奈了。

他希望,这一次,她不要再拒绝他了。

从皮夹里,他翻出四方形的东西给她看,他真的带了诚意而来。

他很听话。

即使,买这样东西,让性格禸 向的他,鼓足了勇气,窘迫的直想找地d。

她终于抬眸,望着他,突然犀利:

“你能保证,绝对安金?顶多百分之九十吧!”她的表情,冷了下来,干脆的拒绝,“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冒这百分之十的危险!”

他愣住,僵僵的。

这不是第一次。

事实上,因为这样类似的理由,他被拒绝过无数次。

有时候,她对避孕的苛刻要求,真能让一个男人完全没有了半点兴致。

身体里,那点刚起的火,慢慢的被浇灭,他苦笑:“宁夜,其实我们生个孩子,也不错的,虽然可能负担重了点,但是有苦有乐,这也是人生。”

一听到“生个孩子”这四个字眼,她马上全身都绷紧了。

“不,我不生孩子!”她充满警戒地退后,象只刺猬。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起初,他可以一笑而过,毕竟,大家都还年轻,但是,当她提的次数太多时,他开始重视。

“我们可以迟几年,到你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再要孩子。”他不断想说服她。

现在,重点是先结婚。

“不,我不生孩子!”她固执坚持。

这也是她抵死不想结婚的原因。

她就是不要生孩子!

她的固执,让他有点微微不舒服,“为什么,宁夜?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你觉得我们经济条件不够?”他目前已经起码有三四十万的年薪,就算缴了房贷,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辛苦,养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她冷着脸,承认。

“为什么?”他就是想不通。

“我怕痛。”她干脆承认。

她不想再痛了,那种让人崩溃的痛楚,教人毕生难忘。

由心底开始恐惧。

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历过的,她就双腿发颤。

这是一种病,这种病,叫做惧怕。

“我知道生孩子可能会有点痛,但是——”他想劝服她。

“驭辰,你只要还有一天想着将来我们能有个孩子,那么,我们永远不可能结婚。”她自俬 地冷漠道。

她不生,打死她都不可能。

“你以后可以有孩子,但是,孩子的妈妈绝对不是我。”她知道,说这话很残酷,但是,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他们要继续下去,或有新的转变,这个都是关键。

“宁夜,你——”她的意思是,和她在一起,他就必须牺牲做父亲的权利?

她冷漠地,不去看他难过、不可置信的眼神。

因为,她不会心软。

“宁夜,这三年里,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和我分手?”终于无法忍耐,他捅破了这张纸。

有时候,她的表现,让他觉得,她是故意的。

故意娇纵,故意冷漠,故意自俬 ,只等他能主动提出分手两个字。

但是,她却笑了。

“分手?我为什么一定要分手?牺牲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现在,还留下什么呢?如果和你分手了,那失去的,不变得更可笑了?你放心吧,只要你不提这两个字,我会一直一直坚持下去。”她眼露自嘲。

她的话,让他不懂,但是,言语里的保证,让他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分手,那就好。

“宁夜,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谈恋爱,不结婚啊!”矛盾点却一直还在那里。

“驭辰,我们的将来只有两条路,要嘛永远不结婚,要嘛永远不生小孩。”她承认,自己在玩文字游戏,更非他打消结婚的念头不可,“如果你一定要结婚,那么,结婚前,我会去做节育手术。”把所有退路都斩断。

他整个人石化。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对他对自己,那么那么狠决。

她冰冷的态度,让他严重受伤。

这种事,让他如何点头,如何妥协?

“我、我、再考虑——”失魂落魄地,他走出她的家门。

她的眼眸闪过淡淡地胜利se 彩。

她知道,他做不到的,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份上。

……

南极洲,是世界最冷的陆地,这个世界,被一个巨大的冰雪,覆盖着这片白se 沙漠。

9月,在南极洲,还是寒季。

南极大陆周围海洋中,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巨大冰山,而他,从埃及以后,就是与一群热爱冒险的探险家们,一起去南极科学考察,亲眼探索南极的奥秘。

这一两个月里,好几名队员在严寒又、疲劳、饥饿和意外的折磨下,先后退出。

他们每一寸经过的雪地上,都有可能见到矗立着用滑雪杖作成的十字架墓碑。

但是,他丝毫不退缩。

他用僵硬到不听使唤的手,抓拍下了很多风景,有帝企鹅,有豹形海豹,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很稀有。

“展岩,你冷不冷?我快冷死了,我呼吸也喘不过来!”酥金金在他后面一直发抖着。

就连酥金金这样生命力强大的人,也开始后悔、退缩了,毕竟,探险和考古是有区别的。

他穿着厚厚的白se 衣服,带着白se 口罩,用戴着厚厚手套的指,嘘向她的唇,示意少说话,维持身体仅有的热量。

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每喘一口气,都感觉象要窒息。

“不能再向前走了,今天的风雪太大了!”经验老道的一团友,开始喊停。

酥金金和绝大部分的团友们,都停住了脚步,再也不前进了。

但是,他不!

“前方的,不要再走了,有生命危险的话,后果自负!”后面,有人在喊。

他坚硬地一直向前进,一直向前攀登着。

“我们不要再用四肢去爬了,冻伤神经的话,会残废的!”最后那位也开始害怕,不再前进,反而危言耸听着。

他一笑而过。

他有做足功课,只要不被风雪埋掉的话,不会如此严重。

终于,坚持到最后的人,只剩下他。

他爬上了高点,俯视这个世界。

他的鞋,早已经结冰。

整双腿,都冻的成紫黑se ,麻木到快有点失去知觉。

“展岩,上面是不是很冷?!”酥金金使劲的朝着那个黑点大声喊着问。

但是,他没有听到。

他们的距离,太远。

他从口袋里,捧出最后一管,那冻得已经解成冰的小玻璃管。

里面,有白se 粉末一样的物质。

“小磊,我是爸爸,这里是南极,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被发现、唯一没有土著人居住过的大陆!”他捧高小玻璃管,让它看清楚,这片白茫茫的世界。

“用眼看世界”他历经了三年,用来纪念他儿子的任务,终于要到最后一个终点。

他蹲在雪地上,脱掉手套,忍着刺骨的寒冻,一点一点,在冰雪里,挖出一个小dx,把他最爱的儿子的一小部分,送入这里。

他把儿子的骨灰,分成七七四十九个小玻璃管,分埋在世界最美风景的每一端处。

他的小磊,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所以由他这个爸爸来完成,让他住在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

他专注着,认真着,完成着这令人心痛的仪式。

小磊,一路走好。

他的眼睫上,多了一些凝固的小冰点。

小磊,爸爸爱你。

下一辈子,一定要有缘再做父子。

……

他是如此专注,因此,没有注意到,后面高大的冰山,出现了裂痕。

一点,一点,在极其迅速地扩大。

“展岩,你快下来,雪崩了,要雪崩了!”正在下面等他的酥金金尖叫。

团里的队员们,全部都一起吼着:

“展岩,你快下来,快逃命!”

但是,他是那么认真,用雪一点一点,将他的小磊安全的埋好。

世界,在他的身边,都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轰”得一声。

冰山的一角,塌裂了,向着他的方向,轰然倒塌。

“展岩!”酥金金一边奔跑,一边惨叫。

但是,巨山那塌掉的角,阻断了前行之路。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展岩被砸中,重重扑在地上,被厚实的冰雪掩埋,消失在白茫茫中……

大雪,又开始在飘。

……

宁夜从恶梦里醒过来。

又梦见了小磊,只是,这一次的梦中,多了那一道头也不回的背影。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往事历历在目,如梦又如烟。

她不哭不笑,不喊痛。

一辈子,真的好长,每秒都漫长。

她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天,逐渐的亮了起来。

“嘟嘟”,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有短信。

她冷漠地盯着屏幕,盯了几分钟,才懒懒地点开读取键。

“年底,我们结婚!我答应你,永远不要小孩。”

第三章

12月初。

她站在镜子面前,延绵幸福与浪漫的纯白se 长拖尾婚纱,将一室的气氛,烘托得如此完美、靓丽。

“小姐,您的身材很好,皮肤又特别白透,很少有人把这款白se 婚纱,穿得那么有效果!您看,您穿着上半身极其贴服,完全不用胸垫就性感迷人,下半身裙摆自然拉宽,又显得特别清新优雅。”婚纱店里的营业员们,对穿着婚纱的她,啧啧称叹。

她还在看着镜子里,没什么表情的自己。

自从生了小磊以后,她的胸部升了两个罩杯,腰腿很细,该凸的地方又特别的饱满,在别人眼里,她确实有副极好的身材。

“小姐,您的婚礼是几号?”营业员问她。

“还有两个月,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她淡声回答。

“那可是今年最后一个好日子了,刚好又是情人节啊!”营业员们笑着恭喜,“那天结婚的人,特别多哦!”

“是吗?”她不太关心。

是啊,最后一个好日子了,驭辰一定要在今年完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拖到最后一个好日子了。

“小姐,您就这套吧,您穿得特别漂亮,我们根据您的身材,帮您再修改一下尺寸,婚礼前一天您再过来拿婚纱就可以了!”营业员殷勤着。

“等等,我在等人。”她看了一下手表。

怎么这么慢?找不到车位?

“小姐,您在等新郎吗?”营业员特别热情,“新郎看到您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惊艳的!”

“不,等朋友。”她淡淡摇头。

女人挑婚纱,没什么可以让男人参与的,男人只要那天负责娶新娘就可以了。

“是伴娘吗?”这位营业员,很喜欢问问题。

“恩。”她点点头。

怎么迟了这么久?她失去耐心了,准备打电话催下翎翎。

正在她穿着婚纱翻皮包之际,她的手机也响起来。

“喂,你是不是不准备做伴娘了?”她接起电话,没好气的笑问。

“不是。”翎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晦,“宁夜,你自己选婚纱或者改个日子再选吧,我现在有点重要的事。”

“为什么?”她敛起笑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展岩回来了。”翎翎低声回答。

“所以,你们现在马上要约会?即使我们一周前已经约好了?”她笑了,“王翎翎,你会不会太重se 轻友了?”又有股怪怪的情绪,在心房作祟。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眸底闪过讥诮。

“不是的,他现在住在医院,我和哥哥得去探望他。”翎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住在医院?她愣住。

“宁夜,三个月前,展岩出事了……”

……

听说,他在零下七八十度的南极,在冰雪中披活埋了一天一夜,才成功获救。

听说,他曾经被抢救了很久,才有了生命的气息。

听说,他在北京医治了三个月,才被允许转回w城的医院。

这些,展家人起初守口如瓶,直到最后再也瞒不住了,翎翎才知道。

宁夜出现在医院,和翎翎一起。

他住的病区,是属于神经科,看起来并不太严重的诊科,她的母亲前段日子坐骨神经有点疼痛,她还陪着去过几次。

宁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她现在和他,已经完会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在街上遇见,也应该当成路人。

他住的vip单人房,走廊、房间里,都站满了人、堆满了花。

全部都是来探病的,来送花来送补品的朋友、亲戚,还有绝大多数居然都是客户,来来往往,非常喧哗。

她踩着高跟鞋,跟在翎翎身后。

经过安全门,居然看到展妈妈和展爸爸在楼梯口好象起了争执。

翎翎收住脚步,有点尴尬,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又显得没礼貌。

展妈妈很难过一直在掉眼泪:“拜托你,不要让这么多人过来,岩岩又不是大猩猩,这样被他们围观,东问一句西问一句,他心里不难受吗?我、我都快崩溃了——”

展爸爸沉着一张脸,“都是胡峰他们故意放出消息来,那些客户们知道了,肯定要过来探病,这是礼节。”

“我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我求求你,让他们别再来了,别再s扰岩岩休息了!不行的话,我就替岩岩办转院手续!”展妈妈心疼到不行,小声小声压抑地啜泣着。

“负责岩岩的这个医生,这方面在w城是最好的,我们不能转院。”展爸爸叹口气,安慰妻子,“放心吧,岩岩比我们还要坚强!”

展妈妈却摇头,“岩岩的坚强,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们担心啊!没有人会遇见这种事情,还能——”

展妈妈看到她们了,打住话语。

翎翎让展妈妈倒不意外,许久不见的宁夜,让展妈妈怔了怔。

她礼貌地点点头,展妈妈有微许的尴尬,但是,也礼貌对她牵强一笑。

展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心情很差,对人也总是很有礼貌。

当时,初知晓她与人同居过,那晚的用餐,展妈妈也是对她好有礼貌。

但是,礼貌与客套、疏远,其实,用在展妈妈身上都是同义词。

“展妈妈,我来看看展岩。”翎翎先开口。

“你哥已经在里面了。”展妈妈点头,温善的回答。

“宁夜,一起吧。”翎翎拉了拉她的手。

宁夜有点意外,翎翎的手,居然濡湿一片。

相反,她镇定太多。

都三年了,所有的事,在她面前,都象浮云了。

推开病房里的门,里面起码有十几个人,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有些在他床头,有些人围在床尾。

他变得很瘦,好象薄薄的皮肤下,只有骨头了的那种瘦法。

听说,在冰雪里,他冻伤了脾、胃、气管,多种器官,全部需要慢慢才能调养回来。

他安静地躺在那,眼神极淡,尽量以一种谈笑风生的随和态度,应酬着客人。

她终于知道,翎翎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人突然来电,他现在很不同,有一股从容,好象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se 不变的坚硬从容。

但是,一个人能做到如此的从容,又得经历多少坎坷?她懂,因为,他经历过的,也是她遭遇过的。

“展岩。”翎翎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正在对着客人们温和微笑的他,转过眸,他见到翎翎浅笑了一下,然后——

他看到了翎翎身后的她。

意外,在眸底,一闪而过。

短到,只有一两秒时间。

然后——

他也对她浅浅一笑。

“我和宁夜来看看你。”翎翎挽过她,一起上前,有点紧张。

“谢谢。”他微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她。

“好久不见。”他主动和她招呼。

“恩,好久不见。”她现在,才后知后觉,有点莫名不自在。

“变漂亮了很多呀!”他笑了,就象真的是遇见一个好久不见的好朋友,那种自若的笑容。

她反而,僵住。

她设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两个人的重逢,但是,就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云淡风轻。

这样,让人恨的自若。

“你们两个人坐。”他的温淡笑容,丝毫不减。

她正想说什么,又有新的客人进来。

别人和他寒暄着,他依然礼貌微笑着,即使眸底有难掩的疲惫。

既然,他的情绪能这样平静,代表伤得不严重吧?宁夜觉得自己这趟多此一举。

“展岩,你该吃东西了。”有道温温柔柔地声音,打断他和客人们。

是个长得好漂亮好精致的女孩,端着一小碗刚热好的粥,站在后面。

“麻烦你们先让一下,让阿依先喂展岩喝点粥。”不耐开口指挥的,是他的小姑姑。

对于这些前来探病的人实在感觉麻烦,但是,绝大部分又是关系到公司未来发展的客户,又不能当场发作。

大家急忙退出一条路来,也包括她和翎翎。

名唤阿依的女孩,将白粥端到他面前,然后,到床尾,把他身子摇高,能坐起来。

一看着黑窝窝的药膳粥,他顿时没了胃口,“可以不吃吗?”他苦笑。

“不行,医生说你定时两三个小时,一定要吃点流食,才能维持体能。”女孩细细地开口,声音特别婉转好听。

宁夜多看了一眼那个女孩。

“翎翎,阿依是展岩的朋友聘请来的俬 人护工。”王继承站在沙发处,先开口解释了。

展岩看了一眼大哥,所有人都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多此一举解释的意图,因此,他沉默不语。

他伸手,想去拿搁在一旁的粥,但是,粥搁得有点远,他牵强微微支起身子,他伸出的手臂,也软绵无力,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做起来好象需要用尽全力。

见他如此艰难,站在离他最近的她,正想上前,但是已经有人比她早了一步。

“我来,你的手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名唤阿依的女孩,坐在了他床边,一小口一小口吹凉了喂他,非常细心。

他每喝一口,眉头就蹙着更深了一分,好象,在喝毒药一样。

估计太苦,没喝几口,他实在熬不下去了,推开。

但是,阿依不许,细声哄慰,“粥里有很多滋补的中药,医生让你一定要多喝点,才能好得快一点!”

“饶了我吧!”他叹气。

能熬下去的话,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冰淇淋要吃吗?”突然,宁夜开口。

他错愕。

事实上,从进屋到现在,他一直对她的态度,和对其他客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把自己当摆设,把他们也同样当摆设,包括她。

“冰淇淋要吃吗?”她又问了一次。

在场所有的客人们,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简直把她当疯子。

“这种天气?”他也很错愕,收回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浅笑容,直直地看着她。

“是啊,冰淇淋要吃吗?要的话,我出去买。”宁夜点头。

翎翎蹙了眉,估计不懂她在发什么神经。

阿依也和大家一样,愣愣地,“这位小姐,展岩现在不能碰冰食——”

“你神经病啊,故意来捣乱的吗?你是不是想来看他,到底死了没有?!”小姑姑回过神来,火冒三丈,“就算你们谈过恋爱,他也没对不起你什么,你至于这么恶毒吗?”

他还在直勾勾看着她。

而她,充耳未闻身旁不欢迎的声音,也一直看着他。

然后,他终于收回视线,转过脖子,对小姑姑浅笑:

“小姑姑,你干嘛这么凶?宁夜又不清楚我的身体,她大概是看房间里这么热,才会这样问我吧。”

大家闻言,也尴尬笑了,解围,“那倒是,房间里开着暖气,人又那么多,确实让人很想吃点冰的下下火。”

见大家和他都这样说,小姑姑只能忍着气,不再发作。

而她,好失望。

是从容,还是因为什么都忘记了?

两种可能,都让她心寒。

“你多保重,我改天有空,再来看你。”她冷漠地退出房间。

“好的,再见。”他淡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客气礼貌,半点挽留的意图也没有。

她真的,和这里的任何客人没有半分区别。

见她要走了,翎翎也起身:“那我也先走了。”

但是。

“翎翎,你和大哥留下,我和我父母有话和你们说。”展岩却叫住了她。

……

宁夜在医院门口等翎翎。

意外地,她等了几乎半个小时。

翎翎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她坐上车,一言不发。

宁夜觉得蹊跷,但也不问,坐上副驾驶座。

一路上,翎翎将车开得很猛很猛,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在她闯了十几个红灯后,宁夜才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吱,急刹车,翎翎突然扶在方向盘上,缓慢地靠上去,企图平复心情。

她愕然。

突然有了不样的预感。

“展岩把我和大哥留下来,是想告诉我们,以前说过准备交往的事情,就算了,他希望我继续去相亲,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翎翎缓慢地告诉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人的感情,她不便c口。

“他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清楚?他的情况,其实,我已经隐约知道一点了!”翎翎的心情很难受。

“他什么情况?”宁夜听不太懂。

就看起来身体有点弱,无非就需要调养一下而已。

“展岩被埋了太久,冰雪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他身体很多处的神经都被冻伤,他在国外和北京,都动过很多次手术。”翎翎告诉她。

她有点意外。

刚才在病房里,她看不出来。

但是,也难怪,他才会瘦成那样。

“当时,他被活埋的时候,有一个大冰块压着他的下半身,那才是致命伤,他的腿部所有神经组织细胞都被冻毁了,即使做了多次手术,还是无能为力。”

宁夜的心房一突,心跳,开始加剧,“什么意思?”

“即使做了很多手术,但是展岩以后想要达到还能行走的目的的话,难如登天。”

“什么、什么意思?”宁夜觉得自己好象突然听不懂地球语言了一样。

“他的双腿神经已经全部没有知觉了!”翎翎平静地告诉她,“他从此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展岩他,残废了。”

宁夜整个人都僵住了,靠向椅背,突然,觉得好冷。

她居然想到,咒语,非死即伤。

不该迷信的,不该迷信的!但是——

他为什么那么不安分?他好好待在公司,做他的总经理就好了啊!

“所以呢,你想撤退了?”宁夜冷冷问。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只是虚无缥缈地一瞬间感觉。

“老实说,来医院,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情况,是不是象大哥说得那样不算很糟糕,刚一进来时,我确实心安了许多。但是,没想到——”她以为,他表现的这么镇定,只是医生夸大其词而已。

“你以后不会去看他了?!”宁夜心寒的断言。

“不,我会去看他。”但是,会和朋友的那种探望相同了。

宁夜懂了。

这个社会,原本就很残酷,就很现实。

她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翎翎的,毕竟,这关系到女人将来一辈子的幸福,没有人愿意会选一条坎柯、辛苦之路。

“但是,你哥会同意吗?”她问出了关键。

“是啊,我哥不同意,不仅是我哥,所有亲戚们都催促着,让我马上和展岩结婚。”

问题,实在大条了。

“你准备怎么办?”宁夜问。

所以,她要逃跑吗?

“不需要怎么办了,一切都解决了。”翎翎摇摇头,红了眼眶,“原来,展岩伤到的不仅是双腿,是腰部以下所有的位置。”刚才,展岩和展家父母把她和大哥留下来,就是告诉他们这些。

她、听不懂……

“展岩说,他不能耽搁我的人生,他没有能力做一个丈夫了!”翎翎流下了眼泪。

第四章

他真的好瘦,好象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在脸上。

才三个多月而已,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