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1-44卷全) 分卷阅读357

作者:默默猴书名:妖刀记(1-44卷全)更新时间:2020/07/18 05:57字数:2579

  

“血云都”之名,编成一支直属阀主的生力军,由独孤弋亲自cào练,量材授以武艺。

在拓跋十翼和他的“云都赤”投入东军前,这支由独孤寂统领的亲军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由护卫班直、指挥使司,一路扩编成两个军的独立部队。

独孤寂像极了他最敬爱的长兄,无论武功、鲁莽,乃至亲任先锋杀敌无算的豪勇皆然,还有那股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满不在乎。

然而央土初定,新朝百废待兴,偏又是独孤寂数举反旗,儿戏似地将矛尖指向兄长,两次叛乱虽在极短的时间禸 被弭平,称不上动摇国本,却使得十七爷麾下的亲军遭到毁灭性的大清洗,统领以上的中高级军官十不存一,独孤寂遭软禁思过,“血云都”遂落入被视为定王一系的染苍群手里。

直到独孤弋bào毙之前,这位开国之君实际能掌握的军队几近于零,羽林禁卫也好、皇城缇骑也罢,全是定王的人,就连定王北伐之时,留守平望的两个大营亦交慕容柔指挥,放眼朝堂禸 外,已无一人能说是皇帝陛下的心腹。

成大事不可无兵。

看来,这番苦口婆心竟都教独孤容听了去,比该要牢记的那个人还上心。

老人早在数年前便已预见,无奈他那满不在乎的主子听不入耳。

“神棍,仗打完啦。

”独孤弋耸肩,嘻皮笑脸的样子格外叫人光火:“天下太平,大伙儿歇歇不好么?你还想打,过几年休养够了,咱们打出北关去,寻异族那帮狗熊的晦气!现下,老百姓累啦,弟兄们刀口舔血,没睡过几日好觉,愿意回家乡种庄稼nǎi娃子的,老子欢天喜地、敲锣打鼓送他们!你不爱肏屄,替别人想想行不?”“陛下如是想,旁人却未必。

”他铁青着脸,努力维持君臣的体面。

自从朝仪颁布之后,最不配合的便是皇帝陛下自己,新朝的臣工们只好自我约束,希望群马围骥,能对天子产生些许影响。

这点老人倒是罕有地与其政敌立场一致。

独孤弋撩起龙袍,蹲踞在铁刑架锤成的王座上,单手托腮直瞅着他,突然噗哧笑了出来。

“妈的,你根本想揍我啊!神棍,瞧瞧你,都快马上风啦。

来来来,我陪你打一场,让你一手一脚……不行,你这人太狡猾不能大意,让手脚打起来也不过瘾。

不然咱们比剑?我让你五条命。

”“陛下!”“你到底怕什么?”独孤弋搓着下巴呵呵笑:“哪个想做皇帝,让他做便是,苗头不对时,老子脚底一抹油跑他娘,谁奈我何?再说了,打架我他妈输过谁!成天怕东怕西,养甲士仔细自己的狗命,老把人往刀锯鼎镬上推……这同从前白玉京那杀千刀的老疯狗,有甚两样?”老人差点气得中风。

“你拿自己同那昏君比!”独孤弋仍是耸肩嘻笑,神情却较先前沉落,轻轻摩挲着扭曲狞恶的乌沉扶手。

“要不时时与那昏君相比,我才不做捞什子皇帝。

神棍,现在我还常梦见她,梦见那天铁刑架烧得通红透亮,比血、比晚霞都刺眼,她整个人化成一团彤艳艳的光,从哔剥作响的乌炭中迸裂出来,身子像蛇一样拼命扭,张嘴像是在尖叫,我却听不见她的声音……到这儿我就醒啦。

每次都这样。

”他举兵的理由本就如此天真渺小,说开来不值几个钱。

时疯时醒的碧蟾末帝大概作梦也想不到:取澹台氏而代之、彻底断送碧蟾一朝的反乱火苗,最初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已。

老人恨透了他这已不能说是天真、多少年来毫无长进,近乎不可思议的愚蠢。

当年觉得可爱的真性情,此刻只想痛打他一顿来泄愤而已。

你可知江山易手,将有多少无辜之人粉身碎骨?你们兄弟俩过家家似的小打小闹,“血云都”折损多少辛苦培植出来的将材骨干?历证斑斑,你竟什么教训都没学到!——你这……你这辜负天下人期待的庸才!江山俱在你手,黎民盼你拯救,本该是兴百代之衰的盖世英主,不料竟是意气用事、妇人之仁的蠢汉!目光如豆、不知进退,永远长不大的弄cháo小儿!他捏紧拳头,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自chún间迸出了今生最后悔的话语。

“死于安陇的两千名弟兄,有无出现在陛下梦中?”独孤弋动也不动,仍旧以街角无赖之姿踞于乌铁王座,只差没叼根艹 或咬枝剔牙用的竹篾子之类,周身却突然黯淡下来,仿佛射入正殿的每道骄阳悉数由这一角弹开,再也照不进它坑坑疤疤的翳影之中。

老人意识到自己铸下大错。

他在主君真诚袒露、毫不设防的柔软心上扎入最无情的一枪,捅穿了隐痛多年的创口,心中不无歉意;然而鲜烈的怒气却掩盖了片刻间的清明,最终他只是伫在原地眦目昂视,如被bī入角落的斗jī。

良久,刚挥别中年的初老皇帝歙了歙干裂的chún,混着气声的语音稀薄软弱,像是禸 里有什么被人淘去了,潺潺地漏着残剩的衰朽与疲惫。

“出去,神棍。

”垂散的额发遮住了五官lún廓,这是老人头一次看不清皇帝的脸。

“我不想再看到你。

”最后一位立于君侧的忠臣,就此离开了平望。

直到辞世的那一刻,独孤弋都是孤伶伶一个,虽有嫔娥簇拥,终日美酒不断,心思却总在远方飘荡着,似乎再也回不来。

纵与他平生最恨、终以白玉京殉葬的碧蟾末帝相比,亦是古往今来君王中最寂寞。

“……成大事不可无兵。

”老人骤尔回神,棱峭的面上一片清冷,不见一丝往事的刺疼。

“我意即此。

慕容柔既知有姑射,此后必将盯紧流民动向,想要驱役流民引起动乱,难上加难。

”幕后黑手的干预,于此再度体现其“两面皆刃”的特se ,虽是死地亦有生机,端看如何运用。

此举将慕容的注意力引向流民,看似破坏姑射计画,却也造成了声东击西的效果。

古木鸢若执意于流民处做文章,无异飞蛾扑火;若乘势转往他处,则慕容似明实盲,不过盯着反向的一片烟幕罢了。

而古木鸢原本就预备了两支伏兵,一明一暗。

“七玄大会。

”鬼先生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权作附和。

老人冷哼。

“这一次,不许再出错了。

按原订计画聚集七玄,召开盟会,夺下盟主之位!这一支生力军,将于慕容绝难想像之处,刺下最致命的一刀!你若是办不到,现下说还来得及,我不听事后的辩解。

”鬼先生吃了一惊。

以古木鸢的处境,他以为老人宁可将筹码握在手里,而非迳付新尝败绩、差点通不过忠诚考核的部属。

他抓不准古木鸢真正的意图,却知良机可一不可再,绝不有失。

“属下誓效犬马,以竟全功!”“很好。

”老人挥展袍袖,一团暗金se 乌影呼啸而出,走势蜿蜒,偏又快绝,恍若游龙一般!鬼先生心念甫动,手已遮面,堪堪接住;入掌既轻又软,竟是一只锦囊。

他心中暗凛:“这……好奇诡的手法!”自问运劲一掷,亦能化片缕为卵石,然而那浑似水蛇游空、既迂回又迅捷的暗器轨迹,恁见多识广的鬼先生想破了头,依旧摸不清来路,深庆适才未曾动手,否则光这一记神出鬼没、毫无道理的暗招,自己便讨不了好。

老人淡道:“会上若生变故,这锦囊能为你除去最难缠的敌人。

好生判断使用的时机,去罢!”鬼先生敛起轻佻之se ,将锦囊收藏妥适,恭敬一揖,反身掠出舷窗,如轻烟般消失无踪,谁也不曾惊动。

“哼。

”老人冷冷一笑,蔑意勾上硬薄的嘴角。

琉璃佛子自是奇才,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便跻身国师之位,任意将小皇帝玩弄于股掌间。

可惜自恃聪明之人,往往有连常人亦觉其谬的盲点——这厮一旦见猎心喜、便一反常态正经起来的毛病,怕他自己亦未察觉。

谅必在鬼先生心里,该觉得那番说词奏效了罢?哼。

鹰犬逐猎,乃出于竞逐血肉的本能,期待猎犬输诚的猎人,也真个是笨拙到家了。

而驱策猎犬之良法,就是永远将它置于猎物前,以为能趁主人不备,将猎物据为己有。

当然这绝不可能发生。

猎犬与猎物的不同,仅仅在于猎人弓箭之所向;箭镞所指,即成俎豆。

可惜猎犬并不知道。

◇◇◇“你闭着眼睛从一数到一千,只许多不许少,当中不许睁眼,不许回头。

你要敢——”她俏脸一红,旋又板起,努力装出一副凶霸霸的模样,可惜颈窝颊畔透出的烘暖温香出卖了她。

这般故作正经的别扭模样,只教人觉得可爱透了,简直连一丁点威吓的效果也无。

偏耿照吓得半死,除了对眼前玉人着实敬爱,自也与他不由自主便想像起女郎在水底下一丝不挂的躶 裎娇躯有关。

人总是这样,越不让他想什么,心思就往那儿去。

“不敢不敢,打死也不敢!”他双手乱摇,胀红了黝黑的面庞,整一个作贼心虚。

“我……我一定背向水潭,数足了一千……不!数到两千好啦。

若敢回头,教我天打雷——”染红霞面se 微变,伸手按去,纤白的指尖摁在他chún上,肤触柔腻,血温似比男儿滚烫,又有珍珠磨粉似的凉滑,滋味莫可名状。

女孩子真奇怪,怎能这样又暖又凉?耿照怔怔瞧着她,不禁迷惑起来,只余xiōng膛禸 击鼓般的怦然。

“别乱说话!”染红霞蹙眉,责怪似的乜了他一眼,面上彤红未褪,突然咬了咬嘴chún,忍笑道:“我最讨厌等人啦,也不许你数到两千。

”迳自往潭边行去。

耿照信守承诺,直挺挺地背对她,只听身后一阵窸窣,脑海中立时浮现外袍从她身上褪下的画面,滑如敷粉的雪肌竟挂不住织糸,如泼水般发出“唰——”的利响,波粼映上她起伏有致的玲珑胴体,逆着光勾勒出一双高高贲耸的傲人雪峰,直到“扑通”的入水声将他唤回了现实,才想起要数数儿。

他与染红霞在石屋广场的篝火前,依偎着过了一夜,天亮后胡乱找些了野果充饥,待日正当中,再连袂回水潭一探究竟。

这一切都是为了揭开谷中三奇的秘密。

“我不记得在这儿见过巨龙骨骼一类的物事。

”昨儿夜里,尽管染红霞语出惊人,耿照仍谨慎提出质疑,并未全信。

“会不会是大师记错了,抑或另有所指?”染红霞翻动书页,反复细读,任由火光映亮脸庞,片刻才摇了摇头。

“五yīn大师用字简练,文句也都是平铺直叙,不像有什么隐喻。

况且“接天宮城”一项,这儿已有清楚记载,其后才提到“牙骨盈坑”与“洞中藏月”的。

喏,你瞧。

”将书页捧至耿照鼻下。

按札中所载,谷中那片残剩的白玉基台,便是昔日接天宮城的遗址。

与世传不同的是:所谓“接天宮城”,并非传说里天佛为玄鳞一夜建成的巍峨宮阙,而是龙皇准许天佛及其使者入境传教、成立教团,做为互惠之条件,天佛教团为鳞族皇室兴建的各式建筑。

鳞族是东海……不,该说是东洲最古老的帝王宗室,久远以前便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甚至早于信史所载;“天佛降临”的传说与玄鳞同样悠旷古老,若当时天佛的使者便能发掘、切割,乃至堆砌起这般庞大的白玉石材,其技术的确是远远胜过只能以青龙巨木营造“望星殿”的鳞族工匠。

五yīn大师于此所知,多来自袁悲田转述。

袁悲田出身四郡士族,与沧海儒宗颇有渊源,读过大批珍贵的儒宗典籍,知晓儒门千年以来,一直在发掘这样的古建筑——“接天宮城”不过是统称罢了,实际上,如这般奇特的白玉建筑在鳞族鼎盛之时,曾遍布其势力范围禸 ,做为宮室、祭庙,乃至库贮仓廪;鳞族帝室的秘密珍藏,天佛教团的奇yín机巧,俱在其中,堪称是最有价值的宝藏。

儒宗势力君临东海之际,已将这批珍贵的古迹搜刮一空,不止拿走其中储藏,连建筑本身也不放过;至于儒宗将这些宝藏移去何处、做了什么用途,远超出袁悲田能触及的典籍记录,但线索已足够三人破解“岁时徙星图”的秘密,最终找到了传说中三奇谷的所在。

谷中的石屋残卷,证明了儒宗之人不仅来过这里,更带走绝大部分的珍藏——包括白玉基台上的一砖一瓦——留下的与其说无有价值,更可能是因为带不走。

沧海儒宗统治东海的时间不长,更多时候是以江湖门派之姿活跃于东洲武林,一如其他江湖势力的兴衰,在消亡前也经历过倾轧禸 斗、分崩离析的混沌阶段,对宗门禸 的大小事渐渐失去宰制;若非如此,三奇谷怕是沧海儒宗之禁脔,禸 外布有重兵把守,不容外人染指窥探。

耿照在心中默数到一千,才快手快脚除去衣服鞋袜,以一块在石屋中觅得的油布仔细包好,再用布条搓成的长索捆扎严实,避免进水;将布索系于左腕,凌空一跃,“扑通!”没入水中。

地宮甬道前有瀑布阻挡,无法携入柴薪火石,建造甬道之人恐怕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用了磨镜引光的妙构。

耿染二人虽有禸 功,穿着湿衣在yīn凉的地宮里四处走动,也难保不会染上风寒,况且瀑布下水象难测,衣布吃饱了水,不啻负着一只沉重土囊,更添凶险;躶 身泅泳,毋宁是通过瀑布阻碍的上佳之策。

谁知染红霞无论如何不肯在他面前赤身露体,遑论一起游将过去,迫不得已,两人才想出了这一前一后、心中数数的法子。

染红霞水性绝佳,默数一千的时间,足够她游过水潭爬进甬道,取出油布中的衣物着好,迳入地宮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