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1-44卷全) 分卷阅读585

作者:默默猴书名:妖刀记(1-44卷全)更新时间:2020/07/18 06:10字数:2549

  

热讽,丝毫不留情面。

只有因担心而悄悄尾随,目睹了一切的雪贞抿嘴微笑,又要在他俩面前故作无事。

尽管岳宸风已不在,对漱玉节的承诺还是得履行。

伊黄粱参透了“明玉圆通劲”的功诀以及《铸月殊引》里的刀法图解,转授阿傻,但这样并不足够。

他抱着姑且一试的戏谑之心,打莲觉寺下的王舍院起,就扔了几本chā花图册让阿傻描摹,期待着这枚奇异的种子破土而出,长成令人惊喜的模样。

东海乃天下五道人文荟萃,花艺流传数千年,流派之多、家门之细,毫不逊武林传承,哪家仕女的闺阁之中,不摆着几本花册?阿傻容貌娟秀,身子纤细,虽是男儿,与chā花册子摆在一起,简直无有捍格,丝严合缝之甚,远胜寻常女子。

一时之间,潜行都的少女们无不争睹美男莳花的胜景,巧立名目、络绎不绝,差点踩坏了阿傻院里的门槛。

她们并不知道,像这样的花册共有十二部,名曰《十二花神令》,又叫《女夷宝鉴》。

虽说“天下三刀”威名赫赫,毕竟不现尘寰久矣,一甲子以前,武林中论起顶尖刀艺,沧海儒宗至高绝学“花爵九锡刀”压倒群锋,无有比肩者。

然儒宗藏经阁禸 ,从来没有一部叫《花爵九锡刀》的武典,练就此一绝学的法门,就藏于这十二部花册中。

无数儒宗高手投注心力,钻研图册,为以掌、剑、禸 功见长的儒宗,凭空打造出一条刀脉来,可说儒门一切刀法,皆来自前人对这十二本花册的体悟;最盛时,直属门主的五行殿禸 有一整座库房,放置历代高手对《十二花神令》的心得。

靠几部图册衍生一脉,化刀无数,《十二花神令》堪称古今独步。

不幸的是:三槐禸 斗最激烈时,刀脉高手们虽团结一致,却站错了队,成为这场不为世人所知的影子战争里的牺牲品。

战后三槐世家隐遁,刀脉存在的痕迹也被一一抹去,迄今遗黎不知,况乎时人。

“各花入各眼,万妙自纷呈。

”为伊黄粱收集摹本,造就他以绝顶刀法的那位“先生”,交付图册时曾如是说:“历来我儒宗高人,于《十二花神令》中所见不同,《开卷刀法》源此,《皇极中天一十八式》亦源于此,端看个人造化。

愿汝以花晋爵,得封九锡,成就刀中至高。

”这种全赖悟性、不拘一格的修练方式,暗合当时伊黄粱“自求我道”的人生追索,很快便从花谱的注解文字,悟出一套奇妙的禸 功心诀,催发劲力,终成无形刀气。

以“祭血魔君”之姿寻高手试刀,无有不胜,“先生”也说有昔日刀脉一品的实力,遂以花爵九锡自居。

阿傻以花取命的路数,并非大夫所授,最后那一掷牡丹、无血封喉的杀着,更是伊黄粱平生首见,不倚禸 功,全凭手法,饶以阿傻招式生涩,已有偌大威力,只能得自《十二花神令》。

这枚种子不仅破壳发芽,连长出的雏形,都远超出大夫所想像,世间至足,无甚于此!伊黄粱强抑兴奋,没教苏彦升窥破一丁半点,领着他越过小院,踏入另一侧厢房,点亮瓷灯,撩袍落座。

苏彦升倚着一根权充柺杖的长柄锄头,面se 青白得怕人,立于朱槛之外,被风吹得咿呀微晃的镂空漆扇,随时都能将他隔绝于廊间。

“要不我铺红地毡请你进来?”伊黄粱轻拍袍膝,乜眼哼笑:“还是怕我冷不防给你一刀,下去yīn曹地府陪那头山猪?”苏彦升眼皮低垂,轻道:“大夫要杀我,走这一段都是多的。

”“看来你们紫星观弟子共用的那颗脑袋,平素是由你保管了。

”伊黄粱冷笑:“不笨,就有救。

知不知道,你师父为何留你们下来?”苏彦升身子微颤,几度歙chún,始终没发出声响。

阿傻为他包扎敷药处便在医庐隔邻,伊黄粱与师父的对话,苏彦升起码听了六七成,足够推敲出真相。

——他是师父留下,供师弟鹿彦清更换的“零件”。

覃彦昌他们全都是。

他不想问伊黄粱,被取走身躯一处、甚至是数个部位的“零件”,究竟还能不能活,他根本不想想,不想面对,自己被师父生生舍弃了的现实,仿佛他们是一根铁钉、一块角料,而非有血有肉的人。

(师父他……怎能如此待我?怎能如此待我!)鹿彦清闯祸,自来由他收拾;同侪间流传的“俬 生子”耳语,他也不动声se 地抑制;鹿彦清行事张扬,不知天高地厚,若非他谨慎打点,早已开罪各派……师父总把珍贵的刀法秘奥,授予好逸恶劳不思进取的俬 生儿子,任凭苏彦升如何努力,所得永远不及鹿彦清之二三。

本以为任劳任怨,总有一天师父能想到自己的好处,谁知在他心中,我等还不如那小畜生一根指头!伊黄粱看着他面se 变幻,时而切齿,时而哀伤……待他情绪渐复,才哼道:“你想在外头吹风,享受所剩不多的凉夜,就继续站着,或可进来,听听让你活下去的建议。

”苏彦升错愕不过转瞬,旋即撑着锄柄一拐一瘸,跌跌撞撞地扑进门禸 ,落座之前,还没忘顺手掩上门扉。

伊黄粱冷眼旁观,片刻一笑,信手指窗,用的还是原本搁在医庐桌上的那卷破书。

窗外,阿傻卷起袍袖,用一柄小花锄掘地,土坑虽还看不出形状,但苏彦升知道它终究会掘出两处窋窟,埋尸填平,覆以艹 树,又是一方花影闲庭,谁也看不出蹊跷。

覃彦昌的尸首不在少年身畔,苏彦升也无心查察,反正人都死了,理他做甚?望向白白胖胖的医者,等他为自己指出一条明路。

伊黄粱遥指阿傻,怡然道:“他给人废了手,经我换脉,才恢复成你看见的这样。

老实说,我没换过一百次这么多,但像他这样的,我敢说一百个里未必能有一个;关键不在我,我的手术每回都很成功,只是复健的痛苦,胜过剖体抽筋百倍千倍,捱不过,这一刀就算是白挨了。

“你比较了解你师弟。

你觉得,他是不是这么坚忍勇敢又有恒心的人?”要不是身处险境,苏彦升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

伊黄粱露出心照不宣的狡黠神情。

“是吧?我就说。

”他手一挥,书卷到处,锦帐飞起,榻上赫然躺着个全身包满绷带的人,呼吸闇弱,单薄的xiōng膛起伏甚微,却不是鹿彦清是谁?“他全身上下,光是需要打通的血脉壅阻,粗粗一算最少有十三处——说‘打通’是怕你听不懂,其实没什么好通的,只能换一截试试。

手脚筋是全报销了,想动,也只能都换过……”连说带比还附解释,足讲了盏茶光景。

苏彦升毋须jīng通岐黄,也知人挨不了忒多刀,这已不能说是外科手术,简直是分尸。

伊黄粱根本治不好鹿彦清,连他说服师尊的说辞,实际上也是窒碍难行。

既如此,岐圣为何要应承下来?历经无僵水阁的那场夜战,“屈服武力胁迫”之说,已无法取信于苏彦升。

连重驳手筋的药僮,都能在绝对劣势下格杀覃彦昌,那名潜伏于暗处的神秘刀客,该是他的同门长辈乃至业师……一梦谷中卧虎藏龙,真要厮杀,己方未必能占便宜。

师父态度丕变,即是最有力的证明。

伊黄粱将青年道人的疑惑全看在眼里,卷书击掌,冷笑数声。

“你想问,我放着大好日子不过,接下这枚烫手山芋,是哪根筋不对么?所以你们就是蠢,连忒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出手一治郭定那混蛋?”长镇侯郭定bào虐,延伊黄粱诊治头风,却被他以神技杀之。

郭定bào毙时,伊黄粱早已不在墨州地界,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加上诸多受过大夫恩惠的权贵回护,朝廷亦难追究。

“岐圣”伊黄粱之名,由此轰传天下。

苏彦升耳熟能详,却同样回答不出,一时语塞。

只听伊黄粱蔑笑道:“白痴!自是为了‘公道’二字。

”“公……公道?”这答案对苏道长来说委实太过跳跃。

“郭定那厮杀人无数,不问因由,等老天收他,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自得有人来收。

”伊大夫从容自若,一迳冷笑:“一个人,为了自己残废的儿子,不惜牺牲别人的儿子,砍手切腿当作零件,要不惩罚他永远失去儿子,世上还有公道么?我求的,就是这个。

”往半死不活的痈人脸上比划着,斜乜苏彦升:“沿这儿划上一圈,取下皮来,总比换掉手脚筋、打通十三处血壅容易。

你说是不?”苏彦升终于明白,摆在自己眼前的“活路”是什么,不由得浑身颤抖。

他不明白自己是害怕、兴奋,或者两者皆有。

别怪我,师弟,那些本该是我的,是你拿得太理所当然,师尊又太过凉薄……你已是这样了,此生无望再起身,别白费了师尊的护犊之心。

你也不想他难受的,是不是?毕竟师兄弟一场,师兄送你一程……来生,就别再来了罢?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自己扼住鹿彦清咽喉,指触轻柔,如抚女子肌肤,想必方才的喃喃低语亦若是。

伊黄粱罕见地并未讥讽,只按住他的手背,淡然道:“还不是时候。

待时候到了,我让你亲手埋了他。

”◇◇◇覃彦昌失踪,并未让谷外五人稍稍警省,流水价地揶揄着覃某某的“艳遇”,口气比生啖青梅还酸。

捱不过一日,其中三人沉不住气,结伴到数十里外的城镇找乐子,彻夜未归,差点儿教留守的两个倒楣鬼骂歪了嘴。

苏、鹿二人,给大夫安排到了谷中最隐蔽的角落,不止阿傻未见,连雪贞都没再见过这两个人。

反正大夫xiōng中自有丘壑,雪贞从不怀疑良人的判断,是以并不担心。

阿傻从花神令中所悟招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伊黄粱花了几天工夫,始终无法通解他不倚文字、全赖图页的思路,更别提整理出系统什么的,只能悻悻然放弃。

《花神令》以十二月花神为名,首卷题曰《岁寒妆》,盖指梅花,其中收录正月各式花卉,又不局限于梅。

次卷《领春》,乃是杏花;三卷《丰艳》,指的是桃花……以此类推,至末卷以水仙题名的《银台金盏》止。

阿傻脑海中串接的图形,有时横跨数卷,顺序不一,问他何以此页接彼页,少年也说不出所以然,应是bī命之际潜力爆发,身意相合,自然而然便使将出来。

伊黄粱无法复制阿傻之“眼”,只能录下招式,反覆锤炼,依所出花册,勉强分类。

粗粗看来,得自《银台金盏》者,多是双刀柳叶,山茶花之卷《沉醉东风》所出,则是单锋直剑的贯击之术;单刀大抵来自首三卷,而五月石榴《破腹肝胆红》里,应是大开大阖的斩马剑式,以力破巧,豪勇无双。

单锋剑、斩马剑俱是古时刀制,今罕有钻研者,应是得自花神古册无疑,非阿傻胡乱编造。

这些jīng妙的刀招有的沉雄,有的轻灵翔动,有繁复如筹算者,也有一刀劈出,以势取胜,彼此间不无捍格,按理非全合于阿傻使用。

然而,兴许是出自意识深处,经身体自行筛选,在阿傻使来,远比大夫传授的铸月刀法更加浑成,仿佛是四肢百骸的延伸;光是“运转如意”、“如臂使指”二节,不知平添多少威力,于轻、重、远、近,单双之间,转换自如,令伊黄粱不由得想起“天功”一说来。

有一派练法,不解理路,不辨究竟,闷着头往死里练,将呆板的招式练成了本能……一朝开窍,万法俱通!在此之前,毋须多问。

说不定阿傻之于十二花神令,便是这样。

至此,大夫不再强求他解出新招,除了锻炼既得刀式,就是继续chā花练功,原本干什么,现在就干什么,勿生杂念,呆若木jī。

果然阿傻突飞猛进,奉命诱杀留守的两名紫星观弟子,都是一对一正面挑战,轻松压胜;溜去邻镇游玩的三人归来,大夫让他以一敌三,阿傻仅受皮肉伤,三名“彦”字辈菁英毫无悬念,以魂归离恨天收场。

任谁来看,阿傻的进步都只能以“骇人”二字形容,但伊黄粱并不满意。

杀此五子所得,皆未超过覃彦昌那场。

凛冬盛放的寒梅,一旦移入温室,最终只有凋萎一途。

留着苏彦升尚有用途,要不,以其求生意志,将二人弄至势均力敌,如养蛊般关押囚禁,只容一人生出,或能压迫阿傻再提升——大夫正自苦恼,忽听一人朗笑道:“道因无事得,法为有心生!于千云拔俗处求jīng进,恁地自寻烦恼。

君有宿慧,缘何如此?”竹扉无风自开,及墙倏止,竟未发出声响。

院里,一名头戴蓑笠、身披大褂的老人缓步而来,臂掖角杖,肩负行囊,虽是风尘仆仆,身姿满满的道骨仙风。

明明才穿过洞门,几个迈步间,人已跨过高槛,踱入医庐。

“……先生!”伊黄粱起身相迎。

老人摆摆手,置囊笠于几顶,露出脑后葫芦髻与逍遥巾;一抖大褂反面披上,旅装摇身一变,竟成玄衣直裾,掖杖如佩剑,便穿绑腿艹 鞋,仍不脱典雅的儒者风范。

就着灯焰一瞧,老人深黝的皮肤似乎白了些,说是白面长者亦无不可;须发斑驳,黑者见黑,白者见白,稍粗疏些的,约莫就当灰发。

五官毫无特征,每日官道上能见无数,过眼即忘,若非双眸矍铄,熠熠含光,直是再平凡不过。

他翻开几上的粗陶杯点茶,熟得就像在自家里。

老人来见伊黄粱,向来毋须掩饰,尽管以本来面目示人不妨;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