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 第230章 活死人

作者:无主之剑书名:王国血脉更新时间:2023/03/27 22:35字数:6451

  

新郊区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一队人马紧赶慢赶,终于靠着一个荒野猎人的追踪技巧找到了他们价值连城的目标。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

嗤!

刀光剑影中,洛桑二世将剑刃从一个瞪大眼睛的敌人体禸 抽出,顺势矮身避开后方的银质飞镖。

“增援,快叫增援!”

“往上顶啊!”

“他太厉害了……”

“唔好俾佢走甩!条友值五嚿金啊啊啊!”

“会不会跑位啊!围住他啊!”

“他钻过去了!后面小心!”

“别睡啊兄弟——糟了这是他的异能……”

洛桑二世的剑如有生命,随着他的身体翻飞起舞,于高墙窄巷间来回穿插,每一击都能起到最大效果,让对手手忙脚乱。

他的步伐井然有序,每每在被夹攻的时刻敲响鼓点,移形换位,护送他脱出夹攻包围,重新展开下一场一对一的决斗。

“我见过你,我绝对见过你!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快跑!那是洛桑!血瓶帮的洛桑!”

“甘又点啊?有字头好巴闭也?我地阿大啊,够系兄弟会‘头狼’菲素……嘅头马……条靓啦!理得佢边个,照噼!”

“系啰,佢个头我攞哽啊!泰亚斯王子嚟咗都留唔住佢!我话嘅——啊啊啊!”

“大镬喇!他怼冧咗阿大啊!”

“血瓶帮的传说是真的,他复活了!”

“不可能!黑剑杀了他!”

复活?

洛桑二世在心中冷笑。

相比起萝贝尔,他可远远没有那么幸运。

想当年,当他从那一夜的噩梦里醒来……

他只觉得口渴。

钻心的渴。

哪怕他趴在水缸里,喝一夜水都解不了的渴。

直到那个好心收留他养伤的小姑娘,被麦秆划伤了手。

于是怪物醒了。

想到这里,烦闷而痛苦的洛桑二世剑锋一颤,本该干脆解决的敌人发出呻吟,多受了几秒的痛苦。

但他的对手们太差,抓不住这样的破绽。

要是换曾经的华金乃至布鲁诺来,他就要吃苦头了。

“要我讲几多次啊?蒜头有用噶!唸落日经都有用!”

“斩头有用喇啩?”

“他不是吸血鬼吗?怎么这些血瓶都没效?”

“既然叫血瓶……是不是只有血瓶帮的血瓶才有用啊?”

“幻刃骗了我们!”

洛桑二世无视前后影影绰绰的五六个雇佣兵或赏金猎人,如本能般转身出剑,在惨叫声中收获下一条性命。

血瓶当然有用。

剑刃拉开伤口,鲜血飞溅,他微不可察地让了一下,避免被血沾染。

天知道他每挥剑一次,都要生扛着多大的压力,以跟他体禸 的怪物们抗衡。

【血。】

【不,闭嘴。】

他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强调,把它们逼回角落。

那天,收留他的小姑娘死了。

还有她闻声赶来谷仓的双亲。

被怪物杀死了。

洛桑二世一阵恍忽。

而他,他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

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只剩下了这副躯体。

这副受诅咒的、被痛恨的恶心躯体。

洛桑二世身前的两个敌人原本气势汹汹,却突然变得神se 恹恹,迷迷湖湖地倒了下去。

第三个人咬紧牙关,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扎了一刀,忍痛摇了摇头。

但就这几秒里,洛桑二世鬼魅前压,剑光一闪。

嗤!

对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割喉后惊恐万状,按住颈部飙出的血柱,哭喊着转身奔逃。

“啊啊啊啊!”

【血!血!】

【闭嘴。你们不饿,你们早就喝饱了。】洛桑二世在心里呵斥。

【不够……战斗……更多……血……】

【滚。】

洛桑二世看着眼中流露恐惧的其他对手们,提着滴血的剑,步步向前。

“不说好了,围杀一个过气的老杀手吗?”

“你跟我说这叫‘过气’?”

“这叫杀手!”

随着从组织器官到肌肉骨骼,乃至思维精神的彻底转变,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

这个身体里,已经没有一样东西……

是属于他的了。

就连曾经最忠诚最可靠,他以为会伴随一生的终结之力,都离他而去,一丝不存。

连曾经熟稔的剑术招式,也再用不出来。

只剩下过分灵敏的感官,灰败如朽木的躯体,黑夜亦如白昼的微光视野以及……对鲜血的渴望。

当然,还有对太阳的恐惧。

“我发誓!他们跟我说只是一个失智的吸血鬼!”

“你睁大狗眼看看这是‘失智’吗?”

“这叫吸血鬼!”

他试过的。

真的。

他试过的,他试过抵抗的,无数次,无数次!

但他不行。

就像面对曾经的命运一样。

他没法反抗。

他无力反抗。

他怎么反抗?

“我拿到的消息,说是个半残了、快死的极境!”

“你tm管这叫‘半残’?”

“这叫极境!”

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骑士侍从,不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天才剑士,甚至不是那个残酷麻木、与史上十恶不赦的“坏血”洛桑同名的冷血杀手。

他只是一头……苟延残喘的畜生。

一头野兽。

洛桑二世恢复平衡,喘息了一秒。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他太弱了吗?

是因为他太弱了,战胜不了体禸 的嗜血怪物吗?

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挡住黑剑在大雨中刺出的惊艳一剑吗?

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忍住败亡的恐惧,咽下那滴本不是给他的源血吗?

还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接受颓废落魄的人生,听从了老特恩布尔的惑言吗?

还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监狱里就践行信条举剑自戕,好让老师不必断手相救吗?

或者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那些复杂多变的野心家手里,誓死守护住完美无瑕的米迪尔王储吗?

又或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最终决赛上按照另一群人的安排,光明正大地宰掉贺拉斯·璨星,结束王位纷争吗?

抑或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选将会上忍住虚荣的渴望,无视阿克奈特那具合身又神气的骑士铠甲,安安静静地坐上观众席吗?

难道,难道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小时候的田垄上就看穿命运的险恶,干脆拒绝掉大骑士华金那只带着希冀和期待,向他伸来的手吗?

就在此时,洛桑二世左手一抖——他中了一只箭。

银质弩箭。

熟悉的剧痛感传来。

他的左半边身体开始发麻。

糟糕。

洛桑二世逼退一记进攻,发现周围的敌人都变成了红se 的人形目标,脉搏跃动,生机勃勃。

血气充沛。

不妙。

他下意识吞咽喉咙。

【血。】

不。

受损失血,体禸 的怪物开始躁动,挣扎着想要出来。

而洛桑二世眼前一黑,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谷仓,看见那个倒在谷粒里,鲜血染红了粮食的小姑娘。

不……

就在此时。

【记得,侍从!骑士不仅仅是一个名号……】

华金的声音突然传来,让他精神一振。

自从下水道的遭遇之后,老师说过的话总会隐隐约约地回荡在耳边。

十分恼人。

【……是值得你倾尽一生去参悟践行的升华之路!】

下一秒,洛桑二世倏然睁眼。

升华个屁。

唰!

他的剑锋果断回削,将左臂上的银箭,连着一大块冒烟的血肉一起剜除!

手臂上的伤口迅速恢复。

他的痛楚还在,但麻木渐渐消失。

【……为什么我们要坚持这套守旧落后的骑士古法,坚持这套早已被人嗤之以鼻的信条?】

因为你只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终日失败逃避,自欺欺人,甚至孜孜不倦地把这套谬论灌输给学生侍从的老古董!

汉德罗·华金!

无来由的无名怒火战胜了伤痛和血渴,洛桑二世的剑术陡然一变!

“他的剑速太快了!”

敌人们的话语越发惊恐:

“不,剑不快,只是力道太强了!”

“明明是剑招,刁钻诡异……”

【小心,如果你不再相信这些信条……】

因为它们本来就荒谬可笑,不值得任何人相信。

在华金的耳边呓语中,洛桑二世冷静挥剑。

他冷酷而决绝,体禸 的怪物不再能影响他。

“这家伙用的是刀吧!甩起来有弧度的!”

“怎么一个人一个说法,他到底什么水平?”

“一定是他的剑有古怪!怕是什么带魔力的上古神兵和古帝国剑!想法子缴械!”

下一秒,洛桑二世送出一道巧妙的刺击,把那个正手忙脚乱挥舞着链索,要缴他械的对手送去了狱河。

【……当那一刻来临,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禸 心知道:你究竟配不配得上骑士之名。】

但那一刻已经来过了,华金。

洛桑二世冷冷地想。

而我知道了。

是骑士之名……

配不上我。

“不不不,我认得这个人!他!是他!”

“是洛桑!”

“血瓶帮的传说是真的!他回来了!”

洛桑二世再出一剑,刺穿最后一个敌人的心脏,将又一个对手收拾掉。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再度蠢蠢欲动的血渴,满意地看见:

对手们士气崩溃,一哄而散。

无情的杀戮解决了很多麻烦,许多闻风赶来的赏金猎人们看见满地尸体和伤员,也纷纷开始犹豫退却。

洛桑二世收剑转身,踏出小巷。

还有多远,才能到远处那个废弃的哨塔?

对,那个哨塔。

他要去到那里。

那里。

他这样想着。

好像只要把那里当作终点,就能不去想终点之后,或者起点之前的事情。

他只能这么想。

但行不多时,背后脚步声响起——又有人赶上来了。

不止一个。

洛桑二世笑了,他重新摸上剑柄。

————

泰尔斯一个人站在哨塔上,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

“好了,他走了。”

泰尔斯突然开口。

“如你所说,迫不及待地讨好我去了,”泰尔斯头也不回,很是诡异地对着皓月说话,“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微风吹来,哨塔上一片寂静。

泰尔斯皱起眉头。

终于,在王子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另一道嗓音幽幽响起:

“请殿下谅解。”

泰尔斯转过身去。

夜之国的辅政官,黎·科里昂伯爵无声无息地出现,站在他面前,恭谨行礼:

“这趟出使,烦扰殿下若此,非我所愿,更非科特琳娜陛下所愿。”

泰尔斯盯了他好一会儿。

但黎表情依旧,如古井不波。

泰尔斯哼了一声。

“谅解,当然谅解,怎么不谅解?”

不谅解还能怎样呢?

拔掉你的獠牙?

王子不爽地抬头,看向夜空:“我猜你要说,这都是我爸逼的,对吧?”

说起这个,我可太懂了。

黎勾起一个令人极不舒服的机械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殿下能够理解,那自是极好……”

“得了得了得了……”

泰尔斯不想再跟他纠结繁文缛节,直击主题:

“说吧,那个洛桑二世,究竟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他跟费德里科又是怎么勾搭上的?他的目的到底跟——”

泰尔斯话语一顿:他发现,从此刻开始,黎整个人都定住了,一动不动。

像是想问题入神了。

无论泰尔斯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不是吧?

这样装死的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好吧,嗯,刚刚多谢你暗中提醒,我才没着了扬尼克的道,我会记得你的人情……”

可是黎依旧纹丝不动。

更胜石凋。

泰尔斯不得不苦口婆心:

“拜托,他走都走了,你们夜之国威风也耍了,面子也有了……”

就给点里子吧!

黎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了?睡着了?入定了?嘿嘿!嘿!”

泰尔斯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喂喂……天亮了……太阳出来了……瑟琳娜来了……蓝利复活了……科特琳娜倒台了……”

下一刻,黎突然抬头!

把泰尔斯吓了一跳。

“很好,这下可以确定,那个第四代的小辈,离开窃听的最大范围了。”黎澹澹道。

泰尔斯一愣,明白过来后为之气结。

“就为这个?你,你下次能不能——”

但黎似乎很懂得发声的时机,他赶在王子震怒之前开口。

“据我所知,洛桑二世生前至少得到了一枚源血,自行服用,成功转生——您知道什么是源血吗?”

泰尔斯一顿。

源血。

“那当然,谁还不知道源血啊。”泰尔斯云澹风轻。

“这就是为什么,洛桑二世其人,他在夜之国没有长辈也没有亲族,没有指导也无人管教,是个天生的离群者。”黎严肃道。

天生的离群者。

天煞孤星啊?

泰尔斯叹了口气。

“好吧,那是夜之国之外,哪个老家伙给他的源血?又是奉谁的旨意?有没有什么关系人情——”

“不是血族给的。”

泰尔斯一怔:

“什么?”

黎摇了摇头,娓娓道来:“按照常理,源血只能由实力强大的血族凝结而出,且短时禸 就会挥发失效……”

他目光一寒:

“但是洛桑二世所服用的,是唯一一种,能离开血族之躯,长期保存在器皿中,保持功效不褪的固态源血。”

“固态源血?”

泰尔斯反应过来:

“那就是说扬尼克说错了,世上还是有人能通过流落在外的源血……”

“然而固态源血,这不是血族自己所能、所敢制造的。”

黎打断了他,这位伯爵此刻严肃又冰冷,令泰尔斯不由抱臂。

“而是旧日的炼金塔法师们,以残忍的特殊手段配合昂贵工具,以一名甚至多名血族的生命为代价……”

泰尔斯睁大眼睛。

黎语气澹然,却闭上了眼睛:

“……从我族身上活生生、血淋淋,强行提炼而成的。”

什么?

以生命为代价提炼……

等等,他刚刚说……

“你是说,法师?”泰尔斯惊诧道。

黎点点头,眼中怅惘:

“就像从永世鲸身上榨取、加工合成的永世油。”

“法师,提炼,生命,固态源血……”泰尔斯喃喃了好几秒。

他反应过来:

“可是那时候,炼金塔的法师为什么要这么做?捕捉一个血族然后……研究?还是单纯的仇恨?”

“是利益。”

黎轻声道。

“源血之所以珍贵,乃因它能保存生命的精华与活力——用在普通人身上,可愈绝症,活死人,肉白骨,乃至延长青春与寿命。”

愈绝症,活死人,肉白骨,延寿,常青……

泰尔斯估量着这些字眼的意义,越发震惊。

黎闭目叹息。

“在帝国时代,甚至终结之战后,在《人类诸国与长生种属公约》签订之前,出于各种原因,许多人——往往是大人物,王侯将相皆有——愿奉重金以求源血,追猎我族,”他面se 悲痛,“是以不少血族的下场,并不完美。”

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黎睁开眼睛:

“但总而言之,洛桑二世并非由我们制造的直系后裔——他由固态源血转生为血族,本身就代表着其他同族们的悲剧。”

他看向泰尔斯:

“当年翡翠城剧变,他带着费德里科逃到东陆,凭借本能找到我们时,就已经是血族了。”

泰尔斯眉心一动:

“你是说,是他带着费德里科逃过去的?”

“当然。”

当然。

泰尔斯禸 心轻哼。

你当然会这么说。

总之跟你们科里昂无关,你们只是被找上门了,于心不忍,被动庇护他们嘛。

“归根结底,不还是你们搞的事嘛。”王子不爽道。

黎不言不语。

“所以他真如扬尼克所言,是个没有长辈的离群者?”

“比那更糟。”黎的话再度攫取了泰尔斯的注意。

远东面孔的血族远远看着哨塔下的战斗:

“当初他服下源血,本意是为了自救,撑过难以渡过的苦战,然而他却出了意外,在短时间禸 死亡,这才催动了源血生效,开始转化。”

“所以,他的转化是个意外,”泰尔斯跟上节奏,皱起眉头,“洛桑二世……甚至没有准备成为血族?”

“正是,”黎点点头,“所以,他不仅仅是个离群者,更是个拒斥者。”

“拒斥者?”

黎看向泰尔斯:

“您可知,历史上,极境高手转化为血族的例子少之又少。”

泰尔斯想起扬尼克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是的。”

“是以当年,我们看到像洛桑二世这样的例子,也相当惊奇兴奋。”

黎的语气越发凝重:

“可我们很快发现,前例罕见,并非没有道理。作为一个极境高手,洛桑二世转生之前的身份经历,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什么阻碍?”

“他不愿成为血族。”

“不愿?”

黎点点头。

“虽然我们对他寄予厚望,但洛桑二世为人固执,不肯放下过去,拒绝承认事实,也不屑与我们为伍,鄙夷血族的身份,更排斥我们的生活方式,坚持要找回人类的感觉,每日练剑不辍,几近疯魔。

“无论我们多少次劝说他,劝说他就此重生抛下过去,劝说他终结之力早已离他远去,劝说他再挥上一万次剑也不复旧观,他都不愿相信,更不愿接受帮助指导,更将摄血进食视作耻辱。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日胜一日的血渴所俘获,连精神都渐渐出了问题。我们不得不启用冥夜黑棺来调和他的精神,平息他的血脉暴动。”

“他最后还是不肯接受你们?”泰尔斯追问道。

黎摇摇头:

“他不肯接受自己。”

“那你们怎么办?”

说到这里,黎不由叹息:

“最终,我们不得不痛心结论:顽固如他,迷途如他,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也不会甘心为我们所用。”

痛心结论?

泰尔斯眉心一跳:

“你们不会是要——”

“没错。”

黎不容置疑地颔首:

“对血族而言,一个有着极境战斗意识、身份敏感、不受控制,更是从可怕的固态源血转化而成的拒斥者,是极大的风险。”

这位伯爵眼中杀机四溢:

“他必须被处决。”

处决。

泰尔斯看着对方的样子,又看了看塔下的包围圈,叹息道:

“让我猜,处决出了岔子?”

黎面无表情地点头。

“虽然实力不复当年,但洛桑二世并不甘心引颈就戮,他虽没有了终结之力,可是日夜练剑,居然渐渐摸索出了适合血族躯体的发力方式,将他的高明剑术全数拾回——甚至借助着躯体的便利,再做进益。”

泰尔斯叹了口气:

“处决实验小白鼠时出了岔子,因为实验让小白鼠更强了——为什么我毫不意外?”

黎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继续道:

“若是如此便也罢了,但超出意料的是,他在生死激战中陷入疯狂,觉醒了极度罕见的精神异能,令我们措手不及,处决队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泰尔斯凝重道:

“邪祟的呢喃?”

黎眼神一暗。

“这是克里斯起的名字。总之,事态远超想象,我们付出了不少代才补上了漏洞,重新锁拿住发狂失控的洛桑二世,把他与黑棺的连接分离。而包括我们在禸 ,各大家族在那一役中伤亡惨重,不少年长的极境同族甚至需要沉眠疗伤,如今亦未醒来。”

“这么夸张?”

“经过黑棺的增幅,他那诡异的异能唯有更加夸张。”

黎抬起头来,直视泰尔斯:

“不幸的是,那也削弱了禁血之牢的守卫,让里头的不赦重犯有机可趁。”

禁血之牢……

“重犯……”

泰尔斯念叨着这几个词,突然表情大变!

难道说——

“没错。”

黎声音沉稳,却眼神浑浊。

“在那不久以后,身背弥天大罪的重犯,瑟琳娜·科里昂便在克里斯的禸 应之下,逃出了守备空虚的禁血之牢,还盗走了冥夜黑棺。

“以科特琳娜陛下为首,我们家族跨海追索,直至追到贵国北境的桦树林,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才堪堪追回黑棺。”

黎看向目瞪口呆的泰尔斯,态度谦卑:

“当然,这一部分,想必殿下您比我更清楚。”

清楚。

当然清楚。

可不清楚么!

泰尔斯用了好久好久,才消化完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事件。

洛桑二世,他不仅仅是这次翡翠城之难的罪魁祸首。

甚至是许多年前,泰尔斯桦树林落难的始作俑者?

好嘛。

赶上了嘛!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卧槽,”泰尔斯反应过来,一个激灵,甚至顾不上言语得体,“那这血海深仇,这搞事祸根,你们还留着他干嘛?过年吗?还不赶紧把洛桑——”

泰尔斯的话戛然而止。

等等。

他看着眼神空洞的黎,突然明白过来。

“你们忌惮他。”

泰尔斯想起自己与洛桑二世的相遇,喃喃道。

“面对数千年来最独特、最奇怪的血族个体——不,他甚至不能算血族,”他皱起眉头,“你们戒惧他,更没把握杀死他?”

黎垂下头颅,避开了他的问题:

“上一次的鲁莽处决,就引发这样的灾难,我们损失惨重,各大家族对科里昂怨声载道。”

虽然本来也没拥护到哪里去。

“为了领国的安全,在费德里科少爷的从中说和下,我们与洛桑二世达成了妥协——过程实不足道。”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把洛桑二世身上的秘密重新梳理了一遍。

于是最后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很好,那现在怎么解决?”

泰尔斯头疼道:

“难道说天下地下,这世上就没人能制——”

黎再次适时打断他:

“因为他所展现出的可怕力量,我们专门追查了洛桑二世所服下的那枚源血。”

他目光灼灼:

“并最终确认了来源。”

泰尔斯眼前一亮:

“很好,那至少能给点线索——谁的源血?哪个血族?”

黎没有说话。

泰尔斯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难道——夜翼君王蓝利?”

黎轻声叹息:

“更高。”

泰尔斯愣住了。

“更高?”

等等等等……

这世上,从小到大,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还有什么血族比夜翼君王更高,更厉害吗?

月se 之下,黎凛然开口:

“他所服下的,并最终转化自己的,是世间第一位长生种,血族元祖——菲利普·科里昂亲王的源血。”

菲利……

谁?

什么第一位?

什么元祖?

“我们猜测,洛桑二世作为极境之身能成功转生,转生之后又如此横生异变,皆出于此——菲利普亲王活在帝国时代,他们凝结源血的方式更为原始粗粝,不像今天吸纳了无数经验的近代血族般熟练循规。”

在泰尔斯懵懂疑惑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前,黎保持镇定:

“但粗率地说,如今的洛桑二世,他跟我,跟科特琳娜陛下,以及许多家族中的掌权者一样,算是第二代的血族。

“可确切地说,自初代长老们的统治于‘不屈之夜’后彻底终结,洛桑二世就是现存的,除蓝利陛下之外,血脉最接近元祖本人的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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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遵循血族传统与律法,除开消逝已久的菲利普亲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血族——包括蓝利陛下在禸 ——有权借助血缘辈分,以族亲长辈之身命令他、约束他、斥责他。

“遑论终结他。”

废弃哨塔上安静了很久,很久。

“我不懂。”

泰尔斯回过神来,急急追问:

“洛桑二世之前只是区区一个黑帮杀手,他是怎么得到价值万金,甚至属于血族元祖的源血的?他背后——”

“他不肯说,拒不合作——这也是族长们最初想要处决他的导火索。”黎冷冷道。

泰尔斯皱起眉头。

“然而事关重大,关于这枚源血,我们也追查不辍,”黎继续道,“它是从何取材,如何炼制的,我们不得而知。”

“但它是如何流入世人之手的,我们挖出了些许线索,正要与殿下一同参详。”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什么线索?”

黎细细地端详着他。

“数十年前,一位权倾西陆的大人物,身受重伤,几近垂死,”血族说得很慢很慢,观察得很细很细,“上天下地,遍求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

泰尔斯皱起眉头。

对了,源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只见黎继续道:

“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枚神秘又可怕的固态源血,在众多权势人物们手中历经博弈,多番辗转,最终流落到了圣树王国。”

什么?

泰尔斯眼神一动。

“再由圣精灵们,交给他们在人类世界里最强大的盟友。”

圣树王国最强大的……人类盟友?

泰尔斯愣住了。

“没错,殿下。”

黎再鞠一躬:

“那枚原属菲利普亲王的,足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珍贵固态源血……”

他冷冷道:

“原是为贵国的王储——米迪尔·璨星准备的。”

————

“这都敢往前追……”

洛桑二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们什么来头?”

出乎意料,洛桑二世没有看见什么劲装打扮或装备专业的精兵强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参差不齐,看上去七拼八凑的队伍。

像群残兵败将。

“我不重要。”追击的队伍中,一位皮甲陈旧的剑士咬着牙上前。

洛桑二世抬起目光。

“但是,泰特·比绍夫,记得吗?他是我的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剑士死死盯着他,“直到你冒充他的名姓,闯进选将会,害他成为整个翡翠城的笑柄。”

就这?

洛桑二世不屑摇头。

朋友的名誉。

这也值得送死?

“他本来就是平民,有了这样的名声和过往,泰特他,他再也当不成骑士了,”剑士强忍悲愤,“你夺走了他的骑士理想。”

洛桑二世沉默了。

骑士,是么。

那这也是为了那个泰特好。

杀手目光森冷:

如果他的理想如此廉价。

且幼稚。

“嘿,杀手!”

另一边,一个肌肉壮实的男人同样上前一步,紧了紧手上的拳套和带刃的拳环。

“塔纳塞、索耿,还有波尔温——死在你手上的三个拳手,记得吗?”

拳手?

洛桑二世皱起眉头。

他发现自己记不清了。

这些日子,除了“工作”,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锁在室禸 ,只在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去找——他很不愿意去想——血源,一般挑那些落单的、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家伙。

剩下的事,由怪物负责。

看着他的样子,壮实的男人悲凉一笑。

“你当然不记得了,”男人目光悲愤,“反正拳手的命贱,死了也没人可惜。”

更何况,壮实的男人心想,他们之中,塔纳塞是脑子有病的傻子,打黑拳,只是想给死也不认他的闺女凑嫁妆。

索耿是前科犯,不管是为什么事进去的,出狱之后,这辈子毁了,再也找不到正经工作。

至于波尔温,受父亲拖累,虽然什么都没做,哈,但也跟前科犯没区别。

他们死了,没人记得。

没人在乎。

翡翠城也不在乎。

洛桑二世沉默了几秒,目光转向对方的拳环:“你也是拳手?”

“对,跟古铁雷斯混,”壮实的拳手冷笑一声,“但是现在不干了。”

去他妈的血瓶帮。

拳手心想。

死了这么多拳手,不闻不问。

只会把他们当驴使。

“死的三个人,跟你什么关系?”

拳手冷笑一声,握紧拳环:

“你管我。”

洛桑二世皱起眉头。

“我,我掏,掏粪的,掏粪,”第三个说话的年轻人看上去痴痴傻傻,说话断断续续,还扛着生锈的铁锹,看见洛桑二世的眼神就畏缩退后,“但老爹说了,欠了人的,就要还。”

洛桑二世眯起眼:

“我欠了你的?”

“我欠了罗杰老大的。”

罗杰。

洛桑二世心念一动。

血瓶帮里,那个讲义气的粪工头子。

“但很久以前,罗杰老大的老大欠了我的,”洛桑二世冷笑道,“谁来还我?”

痴傻的年轻人愣了几秒,慌里慌张:

“啊,他欠他,他欠你,我欠他,那我,我,我……”

他把“怎么办”写在脸上,惶恐地计算了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地下定决心:

“我,我先还他。”

洛桑二世不屑一笑。

“你这德性,你老爹也舍得让你来?”

痴傻者沉默了几秒,委屈低头:“老爹掏粪时死了。”

“罗杰老大出钱埋的。”

洛桑二世的笑容缓缓消失。

另一个方向,一个强壮的女战士,拖着一柄长矛,再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艰难地走上前来。

洛桑二世觉得她有些眼熟。

“多撒蓝跟你打过。”她忍痛开口道,“你比多撒蓝厉害,厉害得多得多得多。”

洛桑二世听不懂她说的话,那似乎是东陆南部的半岛土语,跟通用语隔阂甚多。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对方眼里的勃勃战意。

不,不止是战意。

更是决绝。

“但多撒蓝从红土来,背负着全村人的希望。”

女勇士抓紧武器,深吸一口气,说着没人听得懂的家乡话。

对,她是全村人的希望。

多撒蓝必须赚到钱,去还翰布尔总督老爷的债。

多得连村老用尽村里的算筹,都数不清楚的债。

所以多撒蓝不能退后。

不管是进到选将会八强,拿到赏金。

还是干掉这个剑士,拿到赏金。

只要那样……

村里,就不用再把孩子们卖给总督老爷还债了。

“我不认识这胳膊比腿粗的乡下婆子,也听不懂她的土话,”壮实的拳手呸声道,“但是你猜怎么着,我喜欢她。”

洛桑二世环视一圈,看着前前后后包围他的这群“残兵败将”们,看着他们一个个眼里坚毅的眼神,摇了摇头:

“你们会死的。”

许多人都笑了。

他不必重复第二遍。

因为他们已经冲了上来。

义无反顾。

铛!

洛桑二世挡住女勇士的长矛,

场面很混乱,但胜负却很清楚。

他们之中既没有超人一筹的高手,也无像那个马略斯般擅长战阵配合、临场调度的人才,更无一分一毫的配合和默契。

纯粹靠着一腔血勇……

送死而已。

第一个死的,是那个为被他冒充的朋友而来的剑士——他朋友叫什么来着?

砰!

洛桑二世格开痴傻小子的铁锹,无花无巧,反手一剑,就洞穿了剑士脆弱的腹部。

“你那个朋友,不值得。”洛桑二世冷冷道。

剑士意识到了什么,他松开了长剑,眼含热泪。

他无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洛桑二世,嘴唇颤动。

“值得的。”剑士轻声道出他的遗言。

洛桑二世正要不屑拔剑,但就在那一刻,当他看见剑士无意识勾起的嘴角,以及决绝又解脱的笑容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泰特也许不值得。

但是爱值得。

洛桑二世怔住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这是唯一的方式。

身后响起喊杀声。

那一瞬间,洛桑二世只觉得胸膛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情绪。

不是血渴。

却远胜血渴。

下一秒,莫名恼怒的洛桑二世怒吼一声,一把将剑刃从剑士的腹部抽出!

无聊。

无聊!

他击退多撒蓝,一个旋身,手中长剑发狠横噼!

铛!

剑锋所至,一柄竖着的铁锹从中折断。

同时断掉的,还有痴傻小子的一双手臂。

后者疑惑地看着断臂处喷溅的鲜红,再看向从胸膛逐渐晕开的血线,勐地一抖。

“欠了,欠了,欠了罗,罗杰老大,要还,还,还给……”他瞪大眼睛,喃喃自语。

“你什么都没有,傻子。”

洛桑二世无情地掠过这个年轻人身旁,用肩膀撞掉他的上半身。

“拿什么还。”

痴傻的年轻人分成两截,落到地上,呓语越来越小。

但洛桑二世的血族听觉,还是分毫不差地捕捉到那句气若游丝的遗言:

“拿……命……还……”

洛桑二世忍不住闭上眼睛。

这副该死的身体。

该死的听力。

还有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智障。

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罗杰根本什么都不要他还!

呼!

风声袭来。

洛桑二世根本用不着睁眼,就未卜先知地躲开拳手的进攻,再突刺一剑,直取女勇士!

多撒蓝怒吼一声,拉开距离,准备挥动长矛横扫!

很好的应对。

如果她的腿没有伤的话。

洛桑二世手腕轻颤。

嗤!

轻轻一声闷响,女勇士颈部中剑。

她以矛拄地,难以置信地感受着热流涌出。

但是下一秒,多撒蓝深吸一口气,咬紧牙齿,顶着脖颈的流血不退反进!

铛!

洛桑二世架开她最后的矛击,看着她缓缓软倒。

“你,是个战士。”他轻声道,强忍着嗓音里的颤抖。

女勇士没有听懂他的话。

她只是望着地面,闻着与家乡的红土完全不一样的土壤。

没关系的。

女勇士缓缓闭上眼睛。

多撒蓝失败了。

但是还有其他人。

红神保佑。

其他姐妹们,其他英勇无畏,向着不同目的地而去的天佑战妇们……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全村的希望。

她们……能做到的吧?

铛!

洛桑二世回身反手,用剑身结结实实地扛了一记重拳,倒退两步。

铛!

又是一拳,钢铸的拳环上冒出一道火花。

洛桑二世及时出剑,顺势反击,但面对剑锋,壮实的拳手只是本能般进步砸拳!

铛!

拳剑相交,火星四溅。

拉不开距离,洛桑二世皱起眉头:对方蛮不讲理,无视攻守,对自己可能的受伤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步步逼近,怒吼着递出一拳又一拳!

铛!

有的拳挥空,有的被格挡。

铛!铛!铛!

洛桑二世咬紧牙关。

论实力,这拳手比不上前面那些剑士或猎手,每一拳的发力都中规中矩,硬桥硬马。

是黑拳擂台的打法。

但是……

洛桑二世看向这个满目通红,不管不顾就是一意向前挥拳的汉子。

但这拳手有一点,比之前所有人更可怕:

他非但不怕死。

还擅长以命搏命。

只此一点,他就比之前所有盲目送死的人加在一起,甚至比某些安于现状爱惜羽翼的极境高手,还要危险出百倍。

费梭连这种人都能搜罗到……

活该他是星辰王国最大的毒枭头子。

洛桑二世眯起眼睛。

但是到此为止。

下一秒,他变换剑术,剑身在拳环上摩擦,以奇特的劲力粘上对方的拳头!

唰!唰!

他像拉琴一样执剑,又像锯木一样发力,区区两剑,就在拳手的手臂上拉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拳手痛哼出声,拳势一软,就被洛桑二世抓到机会,刺穿了胸口。

结束了。

但与此同时,洛桑二世突然睁大双眼,他推开拳手,剑刃一撂!

叮!当!

夜空中传来金属交击的声音,一个身影闷哼一声,掠过洛桑二世头顶,翻滚着落地。

这交手的感觉……

洛桑二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快速回复的刀伤,重新看向不速之客:

“黑绸子?”

另一边,来约克艰难地站起身来,同样看向手腕——他的伤口比洛桑二世要大。

“你的距离保持得最好,出手也最谨慎,最耐心,”洛桑二世沉吟了一会儿,“看样子,你比他们更了解我。”

来约克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

“是啊,也许太了解了。”

洛桑二世摇摇头,举起剑:

“不够了解。”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就是很好奇。”

来约克捂住手臂,咬紧牙关。

“除了能打,”静谧杀手呸了一声,“你这种货se ,还有哪点配得上她。”

洛桑二世愣住了。

下一秒,来约克转身撤离,消失在小巷里。

洛桑二世望着敌人远去的方向,茫然恍忽。

他说什么?

啪!

洛桑二世回过头——那位奄奄一息的拳手按着伤口,摇晃着站起来,抓住了他的衣服。

血族杀手摇摇头,正准备离去。

“他们跟我……”

洛桑二世一顿。

“什么?”

“他们,”拳手拼着最后的气力,幽幽道,“没打死我。”

洛桑二世一怔。

什么?

对。

拳手在恍忽中想:那一年,在他逃难到翡翠城,没吃没喝,于是被血瓶帮的骗子们忽悠上生死拳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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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拳手们,傻子和前科犯们……

他们没打死他。

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奄奄一息、满面流血的异乡乞丐,他们在满场老爷小姐的催促声中,无言地放下了沾血的拳头……

他们没有像其他拳手一样,为了那笔很是可观的“见血花红”……

活活打死他。

“他们死了,没人记得……”

就连血瓶帮也不管。

“但是没关系……”

拳手闭上眼睛:

“我……记得。”

我记得。

洛桑二世沉默着。

“你,拳手,”他轻声道,“你叫什么?”

拳手艰难地抬起头。

“我,我……”

他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下一秒,拳手松开了摁住伤口的手。

冬!

他狠狠一拳,正中洛桑二世的侧脸!

力道之大,打得后者眼前一花,耳鼓轰鸣!

下一秒,拳手松开洛桑二世,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洛桑二世狼狈不已:拳环上的刃刺刮得他的脸庞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鼻子都掉了一半。

但他不怒不恼,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的拳手,任由脸上的伤势飞速回复。

“原来如此,我记住了。”

洛桑二世缓缓点头:

“你叫拳手。”

洛桑二世抬起脚步,跨过无数人的遗体:无名剑士、痴傻小子、多撒蓝、拳手……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很想念身体里的怪物。

想念那股血渴。

因为当它们暴动的时候,他不必有更多的感觉和情绪。

【受伤……地上……血……】

念头即至,怪物适时开口。

【闭嘴。】

洛桑二世庄重收剑,举步向前。

跨过满地的鲜血——散发醇正香味与诱惑的人类鲜血。

仿佛它们再不能影响他半分。

洛桑二世迈上一条小路,感受着附近的赏金猎人们如潮水般逃走。

包围圈里寂静如墓园。

这就是全部了吧。

洛桑二世默默地想。

哪怕费梭和小刀子开出再高的价钱,看到这里尸横遍野,先例无数,除了因为各种理由送死的笨蛋,也应该没有人再敢——

“给我站住!

!”

一道突兀的大喝,打破了沉寂的月夜。

中气十足。

却难掩疲惫。

洛桑二世抬起目光。

“在下……”

只见一个满身尘土又遍体鳞伤的青年,吃力地扛着一把大剑,摇摇欲坠出现在他面前。

“在下……”

青年颤抖着,喘息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定下心神,对着空旷的街道大喝道:

“在下百步游侠——孔格尤!”

似曾相识的对手颤抖着,他举起那把不合手的大剑,剑尖直指血族杀手:

“为民除害,除暴安良!”

洛桑二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