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求其爱(破镜重圆) chapter2:车窗

作者:kinen书名:是但求其爱(破镜重圆)更新时间:2023/04/27 06:41字数:2082

  

【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蓝莲花》.许巍

“程芝?”女人皱眉,想了几秒后,认真摇头,“没什么印象。”

“是吗。”

梁家驰的目光暗淡许多,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

“因为镇上大部分人都信程,而且镇里还划分了几个村和队,我确实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名字。”女人看出梁家驰的失落,补充,“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

其实有心去找,梁家驰又怎么会错过这么多年。

他只是不敢面对现实,却又卑鄙的期待着浪漫意外。

程芝以前总说他是个浑蛋,那时他总否认,事隔经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程芝离开以后,别人都说梁家驰的变化简直是脱胎换骨的程度。

他收起了往日的棱角与气焰,模仿着成为了一个世俗认可的好人。

性情平和,孝敬父母,尊重朋友。

还制定了细致周详的人生计划,努力工作赚钱,升职加薪后投资创业,变得上进变得成功。

也变得淡漠。

和程芝分开的第叁年,他遇到了谭宜春。

她的品性与家境都无可挑剔,完全是他计划中的理想妻子。

和谭宜春定下婚约的那一刻,梁家驰下定决心要将程芝留下的痕迹抹去。

卧室墙上张贴的海报早已褪se ,边缘处起了卷,她喜欢的明星两年前宣布了息影。

沙发上摆的抱枕本来是一对的,另一个却不知所踪,玻璃茶几上蒙着灰,被他弃用很久了。

阳台角落里堆砌的瓶瓶罐罐里全是干裂的泥土,只有一颗仙人球还冒着零星的绿意。

她一直用的杯子被谭宜春无意间打碎了,常去买油盐的那户小卖部也已经倒闭。

相处七年,当时只道是寻常,一番收拾下来,属于程芝的东西其实寥寥可数。

梁家驰刻意忽视的一切,终于化作可有可无的尘埃。

叁十岁那年,他和谭宜春结婚,过着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

来年有了女儿梁渡。

谭宜春依赖他,信任他,也夸赞他是全世界最称职的好丈夫。

对女儿来说,也算是位合格的好父亲。

梁家驰从这些评价里找到存在感,又迷失在这些不值一提的赞美中。

人生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他本以为之后也会继续平稳顺遂,按部就班。

直到谭宜春打破了平衡。

她越来越爱他,对他也越来越好,婚姻关系衍生的占有欲如枷锁一般套住梁家驰,也束缚她的自由,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独角戏惨淡落幕。

谭宜春提离婚时,说自己很愚蠢,试图用火柴融化冰川。

梁家驰无话可说。

想起往事,再看着因为沉迷于动画片,眉开眼笑的梁渡,梁家驰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长得更像妈妈,从前他和谭宜春带着孩子出去,外人都打趣梁家驰,说孩子好像一点没遗传到你的基因。

谭宜春的性格比较敏感,每次听到这番话,都会很介意,更担心梁家驰多想,不厌其烦的和人解释,“哪里不像了,仔细看其实更像家驰。”

梁家驰对此却不以为意。

不像才好,像他,可真没什么好的。

女人看梁家驰有些兴致阑珊,好心提议道,“要不这样吧,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我问到人了好告诉你。”

回嘉陵镇的大巴车在门外的站台棚子里停下,候车厅里传来催促声,梁家驰自嘲一笑,谢绝她的好意。

“没关系,不用帮我问了。”他指了指外面的车,对梁渡说,“我们得走了。”

女人见状,也就不再说话了。

梁渡和小姑娘不舍的道别,跟着梁家驰朝大巴车走去。

眼看着父女俩快要上车了,女人忽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希望你能找到她!”

梁家驰停下步子,愣了一会儿后,背着身朝女人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大巴车途经六个镇,车程大约两个多小时。

梁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又对乡下的风光产生了兴趣。

近年来政府提出了“新兴乡镇”的方针,许多老房子都改造成了清一se 灰瓦白墙的江南民居造型,隐没在森森绿意中,确实有世外桃源的风范。

越往山林深处去,风景和空气便越清新,梁渡拉着爸爸的手,很是着迷的看着围栏外飞逝的山野和更远处斑斓的花田。

梁家驰看了下时间,才发现已经五点多了,日暮时分的光线最美,天际浮动着浅蓝的云彩,随风擦过连绵起伏的山麓,橙黄的夕阳照亮山涧里的一江静水,遍生苍苔的礁石也变得闪闪发光。

乘客不多,司机也静默,车厢里流淌着清香和鸟鸣。

车子路过几处民宅时,放缓了速度,梁渡看到一个老婆婆坐在门前的坝子上,手里颠着筛子,好像在选花生。

一老一小,隔空对上了视线。

老婆婆朝她露出个慈祥的笑容,梁渡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婆婆已经成了倒影。

她转过头,轻声对父亲说,“刚才那个婆婆长得有点像奶奶。”

梁家驰摸了摸她的头,“是吗。”良久后,“奶奶在家等我们呢。”

梁渡看着他平静的神情,点点头,“嗯。”

没多久,梁家驰接到父亲的电话,问他到哪儿了,又说已经有些亲戚到殡仪馆吊唁了,他计划在酒楼包两桌饭菜。

“最多还有半个小时了,你先去酒楼定桌子。”

梁家驰揉了揉太阳茓 ,和父亲商议完关于葬礼的琐事后,摘下眼镜靠着椅背长长吐了口气。

身心俱疲。

先前绚烂的晚霞如今只剩薄薄一层落日余晖,山林渐暗,穿过幽深的隧道时,车厢里的白炽灯骤然变明。

一明一暗,像梦境的开关。

司机打开了晚间电台,许巍苍凉低沉的嗓音飘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

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在市里,他每个月回家一次,都是坐这趟车,那时候很风靡《蓝莲花》这首歌。

尤其是男生,每人都能哼上两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对于满腔热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来说,这些洒脱狂放的歌词令人心向往之。

遇到程芝的那天,他正好在听这首歌,手里还转着篮球,条件允许,随时能对着前排的垃圾桶来个叁分定投。

车厢里也有其他同学,一路上都有说有笑,没太在意这个半路上车的女生。

程芝安安静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本书,扉页被太阳晒得反光,梁家驰瞧她看得入迷,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

结果车子上了颠簸路段,惯性使然,梁家驰一个前冲,额头直接撞到程芝单薄的肩上。

“哎!”

梁家驰立刻捂着额头坐回原位。

程芝有些迷茫的转过脸,反而先关心他,“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清透,单薄。

斑驳的树影和日光落在女生白净的脸上,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明亮。

梁家驰看了她一会儿,摇头:“我没事,你呢,我应该把你撞得更痛吧?”

程芝闻言,下意识按了按肩膀,“还好。”

与其说痛,不如说有点扎人。

当时的梁家驰留着清爽的板寸,乌茬茬的发梢又短又硬,撞到她肩上时,擦到了耳垂。

到现在都还有些痒。

“不好意思啊。”梁家驰认真道歉。

男生说话时,还皱着眉,语气很郑重,程芝有些羞涩的摸了摸发热的耳朵,“真的没事。”

“行吧。”

梁家驰看她确实没什么大碍,捞起刚才掉到座位下面的mp3,塞上耳机重新听歌了。

程芝也回头继续看书。

冬日的天,湛蓝如海,山谷里偶尔掠过几树橙黄的果树。

她低头读北岛的诗:“玻璃晴朗,橘子辉煌”,在温暖的冬阳里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梁家驰担心再撞到人,后半程收敛了许多,没再东张西望,迭着二郎腿,膝盖上摊着物理作业,叁心二意的做题。

到市区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车厢里大部分学生一想到要回学校上课了,都恨不得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梁家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漫不经心的看着前面微微晃动着脑袋的女生出神。

她扎着马尾,浅栗se 的发丝在日光里闪闪发亮。

梁家驰忽然想起她的眼睛也是浅se 的,比潭水还清明。

程芝要睡不睡的,一会儿朝外偏,一会儿朝车窗倒,偶尔迷蒙的睁开眼,没多久又开始东倒西歪。

梁家驰看的有趣,没忍住又凑近了几分,结果右边弯道处来了辆车,司机一个急刹,车里的人齐刷刷朝右边跌。

“啪叽”一声,程芝的脸贴到梁家驰的手心上,避免了撞到车窗上。

梁家驰松了口气,照刚才的情形,这丫头非得撞出个脑震荡不可。

他本以为只是暂时挡一挡,结果程芝贴着他的手睡得反而更香了。

“喂......”

他本想喊醒她,但声音却不自觉放很轻。

程芝无意识的蹭了蹭他手心,微凉的鼻尖擦过他指腹,像一滴消融的雪花。

梁家驰之前从来没碰过女生的脸蛋,他觉得神奇,同时变得谨慎,连呼吸都变得轻缓几分。

仿佛手里的是块儿豆腐,轻轻一捏就碎了。

毕竟是冬天,玻璃窗沁凉,手背贴久了,起伏的骨节随着颠簸,敲在窗上,发出很轻的怦怦声。

但是手心却很温暖,不断有柔软的热度渡过来。

梁家驰透过光,看着她皮肤上细腻入微的绒毛,想到水蜜桃的表面。

“沙城一中到了......”

提示声响起的瞬间,梁家驰猛然回神,托着她下巴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手。

车厢里的学生们喜忧参半的拎着书包下车。

“啊......”

程芝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和脸,也背起书包随着人流下车。

“驰哥,你手咋了,咋冻得跟个脆萝卜似的。”朋友走过来抢他手里的球。

梁家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已经空了的前排,“没什么。”

要下车时,他鬼使神差的又看了一眼她的座位,捡到一本遗落的诗集。

扉页上端端正正的写着“程芝”。

当时他还笑了一声。

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的。

.....

“爸爸,爸爸......”

梁渡摇了摇睡得正熟的父亲,有点着急下车,因为她想上厕所了。

梁家驰闷着嗓子嗯了一声,抬手按着眼眶静了两分钟,情绪从蒙昧的回忆中脱离出来。

“走吧,下车。”

一路上火车换大巴,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七八个个小时,踩着地面时,父女俩花了几秒才适应。

镇上虽然安了路灯,不过聊胜于无,山里的夜很深沉,不过七点多,就已经黑蒙蒙一片了。

梁家驰单手抱起女儿,朝家里走去,

梁渡正拿着手机给他照亮时,看到有电话接进来,“爸爸,姑姑给你打电话。”

“接。”

可能是前两天下过雨,水泥地上积存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梁家驰皱着眉看路,避免溅上一裤腿的脏水。

“梁家驰,你们到了吗?”

梁家乐一开口,粗放的嗓音嘹亮得惊起几声狗吠。

梁家驰啧了一声,让梁渡关掉免提,“刚到。”

“给她吊唁的钱我转到你卡上了,她活着的时候不是总说日子过得不顺畅不风光吗,你多给她请几个送葬队,办得热闹点。”

一口一个她,毫无尊重之意,即便母亲生前对她确实不太好,但是现在人都死了,还斗来斗去,毕竟是一家人,梁家驰也听烦了。

“梁家乐,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你冲着我隂 阳怪气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