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1-44卷全) 分卷阅读158

作者:默默猴书名:妖刀记(1-44卷全)更新时间:2020/07/18 05:46字数:2593

  

旗舰的前导备援。

耿、符的流筏,即是在冲撞映月舰后,被灵活包抄的快船“浣月”拦下。

许缁衣早已吩咐在甲板指挥室中摆下素斋,领着耿照一路前往,头上的两层舱房里,没有一扇窗是阖紧的,也不知有多少只秀丽妙目沿路争睹,叽叽喳喳仿佛一群麻雀。

耿照心中老大不自在:“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如直接探头算了。

女孩子真是奇怪。

”殊不知断肠湖一战,他奋力营救采蓝黄缨,早已成为许多水月少女心目中的英雄。

亲眼目睹的自是说得无比英勇,天上有地下无;上回没能遇见的,这回则把握机会,要一见这位耿大人的豪勇风采。

“……我觉得沐四公子生得俊多了。

”“你懂什么?”另一人反chún相讥:“沐四公子脸蛋白惨惨的怪怕人,还是耿大人jīng神。

”“而且……我觉得耿大人的体格比较好,挺结实的。

”“你见过?”“见过!”少女可得意了,羞得咯咯直笑:“在底下的流船里,光溜溜像铁杆似的……”耿照简直快疯了。

他头一次如此怨恨先天胎息的灵敏感应,恨不得在甲板挖个洞钻进去,或直接跳入江里更省事。

这一段狭窄的舱道仿佛永远都走不完--所幸这只是错觉。

染红霞与符赤锦在指挥室里并肩而坐,桌上的菜肴却用得不多。

耿照与许缁衣的加入,并未使席上的气氛更活络,染红霞不发一语,持续回避着他的目光。

许缁衣与符赤锦倒是有来有往,一个chā针见缝,一个不着痕迹,两名聪明女子高来高去,耿照却突然疲惫起来,一径低头扒饭。

许缁衣长年茹素,随身的婆子擅做斋菜,微苦的炒鞭笋、点了麻油的生切莴苣,冰盆藕丝、鲜菱耳蕈汤等,均是时鲜美味,但耿照吃惯油荤,下箸只觉沉重。

如果还要再过几天像这样的日子,他宁与宝宝锦儿想法子潜回城里,冒险在驿馆附近等待萧谏纸出现。

仿佛听见他的心语,许缁衣放下牙箸,取巾帕轻按嘴角,洗净双手之后,殷勤笑问:“典卫大人吃饱了么?我长年吃斋,没什么好招待,大人莫怪。

”耿照摇手道:“代掌门言重了,这菜肴好得很。

”许缁衣笑道:“既然吃饱了,我想领典卫大人去见一个人。

符姑娘折腾了一日,不妨先回房歇息,养足jīng神,明儿一睁开眼睛,包管还符姑娘一个完整无缺的典卫大人。

”符赤锦强笑:“许姑娘莫取笑我啦。

小女子告退。

”起身行礼,染红霞也跟着离席。

于情于理,符赤锦本不欲与他分开,但许缁衣越是出言挤兑,越代表其中不无试探。

她决断明快,眼看没有抗拒的理由,索性返回舱房,毫不拖泥带水。

耿照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闷闷地随着许缁衣出了指挥室,来到船尾。

许缁衣命水手放下一条小筏,与耿照缒着绳索登船,自己却拿起了长篙,回头笑道:“我亲自为典卫大人撑船,这可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飘扬的裙袂黑纱裹出一抹娇润曲线,裙下雪履尖尖,宛若谪仙。

其时映月舰业已下锚,越城浦的浦湾绵延极长,越靠近城区水位越浅,像映月这样的庞然大物驶不进人工运河,只能泊于外浦。

远处的城影之上一片浮霭,越浦正是未央之夜,灯影歌声不绝,光晕依稀勾勒出箭垛女墙的lún廓,以及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舟帆。

许缁衣挽起衣袖,露出两条酥白藕臂,长篙一点,小舟便飘离巨舰的船尾。

耿照坐在船头不敢乱动,饱含水气的夜风迎面而来,沁人脾肺,xiōng臆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回头道:“代掌门,不若让我来撑罢?”许缁衣笑道:“你看看这江上,有没有男子撑篙的?”越城浦夜不行船,盐、漕、渔舟一旦入港,非平明不能离开。

夜里还在江上撑舟载运的,不是连接城、浦交通的关驳,便是招徕销金客的游女。

耿照吓了一跳,摇手道:“代……代掌门,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玉洁冰清、大有身分之人,岂能与游女相比?”许缁衣不以为意,笑道:“无妨。

别管我会不会生气,我只问你:你会看不起那些游女么?”耿照愣了一愣,摇头道:“不会。

”许缁衣微微一笑。

“倘若……我是说“倘若”你自己的女儿cào持贱业,你便许可了?”耿照冲口答道:“自是不许。

”见她笑容益深,心中微动,想了一想又道:“若是我的女儿,便是要我做牛做马,也舍不得她受这种苦;但万一她不幸做了这行,仍旧是我女儿,亲情疼爱是无法割舍的。

再说,游女赚的虽是皮肉钱,但不偷不抢不害人,为什么要看不起她们?”许缁衣含笑点头。

“你说得不错。

人的心思,决定了所见之美丑、好坏、喜恶,是心思有了这些忖度,而非物之本然,这便是“分别心”了。

我不恶游女,旁人纵以游女视之,何由恶我?”言谈之间,小舟游近一艘平底浅舱的漕舫。

她灵活cào控长篙,将小舟轻轻巧巧泊在舷畔,往舷板敲了几下,片刻一捆绳梯放落,漕舫的宽阔船头亮起灯火。

“上去罢。

”许缁衣不避嫌疑,当先爬了上去。

耿照虽已尽力回避,仍见裙底凸出两瓣桃儿似的腴臀,垂坠的裙布间浮出双腿lún廓,膝弯圆窝若隐若现,小腿细直如鲜藕,风中刮落一抹檀麝温香,分外诱人。

他不敢多看,唯恐亵渎了她,待她翻过船舷,才低着头爬上去。

船舷虽高,轻功自能一跃而上,许代掌门规规矩矩爬绳梯,自非是便宜了他的眼贼,而是碍于水道上人群熙攘,不想引来注目。

这艘漕舫的规模远不如映月舰,模样像极了老旧的官府粮船--只怕还真是。

熏成紫酱se 的大红灯笼上,依稀可见“怀德号官船碇”的字样,那是官船下锚用的灯号,如今倒拿来照明了。

以水月停轩的地位,许缁衣本不用回避官府,他实在想不出夜间撑船而来,她要引见的是哪位达官贵人。

漕舫的甲板只有一层舱房,舱门前站着两名佩剑青年,并未穿着衙门公服,见她前来,齐声道:“见过代掌门。

”打灯笼的老舵工冲许缁衣点了点头,径自往舱后走去。

许缁衣并未举步,只对耿照说:“去罢!我在这儿等你。

”耿照别无选择,快步追上舵工;瞇眼一瞧,船尾及另一侧的舷边都有武装侍卫站岗,小小的旧粮船竟挤了八名以上的保镖,显示此地--及它的主人--正受到严密的保护。

后舱的垂帘只是掩饰,遮着一堵结实的铁梨门扇,镂空处被门里不透光的厚茧绸所遮,铰炼焕发着铄亮的铜se ,兴许比整艘船都来得坚固。

老舵工叩了几下,门里传来一把闷钝的语声:“进来。

”茧绸吸去喉音的起伏顿挫,几难尽听。

耿照推门而入,舱里灯火通明,船舱四壁都是书橱,堆满经卷,明明橱架是极其坚固的铁梨木,却有种“快被压垮”的错觉。

房间的主人坐在一张大书案之后,周身堆着半人多高的卷册文书,层层迭迭的十分吓人,却不显杂乱,仿佛自有条理。

老人埋首于陈旧的轴幅,只抬头瞥了一眼,继续振笔,手势不像书写,倒像在标点记号。

耿照看不清他的容貌。

灰白的额发在书缝间乍隐倏现,脑后的髻子横chā荆钗,覆在书上的袍袖墨迹斑斑,与埋首公文的横疏影有几分相似。

老人虽端坐不动,却一刻也闲不下来--卷起地图,随手摊开三本图册,批注的朱笔未曾停下。

“刀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

不知为何,耿照知他问的就是赤眼。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人又接口道:“丢了,是不是?”耿照脸上一红。

妖刀的确是他弄丢的,这点无可辩驳,但……老人翻开书籍,头也不抬,淡然道:“很少人知道我的副手武功卓绝,单打独斗,我这辈子没认识几个比他能打的。

他一样丢了刀,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他叹了口气。

“我早做好失刀的对策,丢一把的、丢两把的……通通丢掉的都有。

喏,”从案下翻出一部厚厚的线装手札,吹去积尘摊在桌上,摇头轻道:“天意呵。

”蘸了蘸唾沫,一页页翻阅那部“对策”,边道:“说罢,我听着。

横疏影信里说,你有要紧的事儿要同我讲。

”耿照忽然明白过来,愣愣道:“你……我……许……怎么……”“横疏影要派,怎不派个机伶点的来?”老人不耐起来,终于搁下手札,猛然抬头。

“你这句疑问,我有四个答案。

我本该在白城山,等不到你,所以先来越浦;许缁衣与我道中相遇,才知我在此间;我对你知之有限,若你不说,我不知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耿照只觉那双锋锐的目光如实剑一般,几乎穿颅而过,被凝得隐隐生疼。

“还有,”仿佛觉得时间浪费够了,老人又拈起朱笔,勾点着札中条陈。

“如你所料,我是萧谏纸。

”#水jīng:水晶的古称。

唐·李白《玉阶怨》:“却下水jīng帘,玲珑望秋月。

”#褙子:褙音“贝”,一种由半臂或中单演变而来的无袖长衣,盛行于宋代,男女皆服,形式变化甚多。

《宋史·舆服志》:“妇人大衣长裙、女子在室者及众妾皆褙子。

”#达磨珠:念珠串的母珠,每串一颗(亦有两颗者)。

第五七折用无所用,虎嗣龙承耿照想起他编撰的《东海太平记》。

这部传抄天下五道、被视为当今显学,洋洋洒洒十七卷的史家巨着以“严谨”著称,无论叙事、记闻、品评月旦,均一丝不苟;就连最具创见的神兽图腾变化之说,也以破邪见、立言说为本,消除神怪妖异的se 彩,将神话之中的人物,还原成身死而终的普通人。

而此刻伏踞于书案之后的老人,活脱脱便是这十七巨册《东海太平记》的化身。

(也只有像萧老台丞这样的人,才写出那样卷帙浩繁的大作来!)耿照听他提到“副手”云云,想起琴魔曾提过灵官殿里的混战,以为是指谈剑笏丢了妖刀赤眼一事,垂首道:“老台丞有所不知。

赤眼被琴魔前辈取走,用以对付幽凝,辗转落入晚辈之手,带回了流影城。

此番本欲携来面呈台丞,在下护刀不力,中途失落,非是谈大人的过失。

”“你才有所不知。

”萧谏纸连头也没抬,一边振笔一边说道:“赤眼本就算在你流影城的头上,谈大人丢的是另一把妖刀。

横疏影派人飞马传报,说在朱城山附近的无生涧捞到妖刀万劫,已交由谈大人携回。

万劫体大沉重,一路运行缓慢,不久前接到辅国的鸽信,说是中了七玄妖人的埋伏,万劫不幸失落。

辅国……谈大人正赶来越城浦与我会合,届时再细说经过。

”“辅国”是谈剑笏的字,萧谏纸与他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平日均以表字呼之。

开头的“谈大人”云云,多半是学着耿照的口吻,自我解嘲,讥讽里别有一丝无奈。

耿照听得一凛:“七玄妖人?是集恶道么?”出口便知不对,却已迟了。

“是天罗香。

”萧谏纸抬头,犀利的目光如实剑一般。

“你与集恶道相熟么?怎这么快便想到了集恶道?据我所知,集恶道已有三十年未履东海,行踪杳如黄鹤。

时人若说“七玄”,头一个想起的该是天罗香。

”耿照本毋须替集恶道隐瞒,但“莲觉寺法性院遭鬼王偷天换日”、冰狱铁箱剥除面皮云云,没有证据恐难取信,只道:“在下在阿兰山附近,遭遇一批自称是集恶道的匪徒,听台丞一说,便想到了他们。

”萧谏纸沉吟:“连集恶道都出现了,倒是棘手得很。

”翻至手札后页空白,将此一变量也记录下来。

耿照见他不再bī问细节,松了口气,喃喃道:“没想到,竟是天罗香先动了手。

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不怕正道七大派追究么?”“玉面蟏祖野心素着,由来已久,只是万万料不到她这么快便动手,看来是掌握了什么筹码,有恃无恐。

”萧谏纸摇了摇头,一比旁边的长背椅。

“坐。

你说罢,我听着。

”耿照依言坐定,深吸一口气,将当夜琴魔的口述禸 容详细说了一遍,与呈禀横疏影之言大致相同,只略去“夺舍大法”未提。

倒非是短短几句的交谈间,让他对萧老台丞有了更多的信任,而是这些话他原本就打算告诉许缁衣,此际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过程出乎意料地短暂。

萧谏纸只是静静聆听,不发一语,手上的工作始终没有停下,偶尔抬头蹙眉,锋锐的眼神表示出些许兴趣,也仅是如此而已。

耿照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到了头,似有些交代不过去,仿佛千里迢迢历尽险阻,只为说上这么一小段,未免无聊,又把失刀的过程概略说了--自是省去五帝窟、集恶道的部分,重点在于:赤眼落到了岳宸风手里。

言谈间,那老舵工又叩门几次,呈上蜡丸、鸽信等,萧谏纸总是立刻展读,有时交办几句,有时则挥手示意他离开;若非如此,只怕耿照更早便已词穷,两人隔着书案经卷相对无话,平添尴尬。

“照你说,这岳宸风占据五绝庄,又窃取虎王祠岳家的家业,乃是十足的恶人,教他潜伏在镇东将军身边,绝非好事。

我着人去调查一下这厮的来历。

”沉默片刻,老人终于放落朱笔阖上手札,抬头道:“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耿照一怔,终究没将夺舍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