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1-44卷全) 分卷阅读334

作者:默默猴书名:妖刀记(1-44卷全)更新时间:2020/07/18 05:56字数:2596

  

主持钧甄阁的俞雅艳俞师叔最是老成,始终不发一语,待众人口干舌燥之际,才离座行礼,打破了沉默。

“掌门人春秋正茂,便要虚位禅贤,却不急在一时三刻。

赴艹 堂求剑,历来都是大事,秘剑所托非人,对飞鸣山那厢也难交代。

我等对大位俱无非份之想,便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光yīn育才,亦无萧墙祸虞,掌门人万勿见疑。

”这话说得极重,谁也想不到平日和颜的人发起火来,措辞竟强硬如斯。

掌门人处事没什么架子,师叔们在他面前少了顾忌,尽管骂人抨政无不是文诌诌的一大套,也算有什么说什么了,犀利处未必稍逊于此。

但俞雅艳绝非是好逞口舌之徒,行止一向比言语更具份量,“铿!”擎出佩剑交与左手,却将右袖挽起,架上剑刃。

“钧甄阁为本门蓄才,不于江湖争胜,用不上这只右手。

卸与掌门,亦为我等明志!”“华甫不可!”众人惊呆了,知他不是说笑,赶紧喝止。

掌管刑典的明正堂主事季雅壮季师叔在七人中最是年少,一向口不择言,冲动的性格比之年轻人亦不遑多让,情急之下,回头冲掌门人叫道:“从来都是你说如何便如何,有哪个说过一言半语?今儿谁惹你了,犯得着这么bī人!你……快让华甫把剑放下!”说到后来眼眶微红,犹对他怒目而视。

“子雄,不可对掌门人无礼!”俞师叔厉声斥喝,随即闭目仰头,沉声道:“掌门人,但教本门上下从此一心,再无猜忌,流这点血也尽够了。

”“华甫住手,莫做傻事!”“掌门人,你……你也说两句啊!”--一群笨蛋!邵咸尊为之气结。

俞、季几位师叔以为提前大比,又送继承人上飞鸣山,是师父想要寡占大位的布置。

殊不知师父虽是柴薪脑袋,却比他的师兄弟又聪明些,若非被bī到了头,断不会行此极端。

师叔们是冤枉他了。

邵咸尊所虑,与他们全然不同。

俞师叔那句“春秋正茂”,令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蓦地想起另一种可能。

“华甫,把剑放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掌门人低声道,神情看起来疲惫不堪。

短短两句自不能打消俞师叔苦谏的决心,直到掌门人一言不发解下腰带,一层一层揭开里外衣物,袒露出瘦骨嶙峋的xiōng膛来。

禸 堂里一片死寂,只余粗浓错落的呼吸声。

植雅章的左xiōng有一枚拳头大小的乌紫斑痕,乍看像是瘀青,颜se 却深沉得多,周围肌肤呈现某种带紫的蜡黄,总之十分诡异。

“这是……”俞雅艳扔下佩剑,趋前观视,不看还好,一看声音都颤了,愕然脱口:“掌门人!这伤--”“没治。

”植雅章淡淡一笑,重新穿好衣服。

“对手所发劲力凝而不散,数月以来,我用全身功力将它封在xiōng口,依旧不能阻止,也无法祛除,只能任其一寸寸断血塞气,腐坏筋肉。

待异劲穿透肺腑,触及心脉,便是我的死期。

”潜伏数月而不散的劲力,简直是闻所未闻!六人面面相觑。

季雅壮按捺不住,振臂嚷道:“究竟是谁打伤掌门人,与本门为难?我等便是拼了性命--”“我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只知是个黑衣人。

”植雅章打断了他。

“交手三合,均为试探,我知对手修为之高,平生仅见,不敢托大,遂以“数罟入洿”牵制,欲施展“河凶移粟”时,便即中招。

”“数罟入洿”是威力绝强的进击招数,用以牵制敌人,那是寓守于攻、攻守兼具的意思了。

然此法不存于套路,众人听掌门人说起,不由得在脑海中试演一遍,果然妙极,怎自己就没想过这般运用?季雅壮随手比划,几乎脱口大赞,片刻才想起此时不宜,赶紧将半举的两只手放下,幸旁人各自心思,未有留意。

俞雅艳想了一想,又蹙眉道:“掌门人以右掌施展“河凶移粟”,这攻守间的转换堪称无懈可击,便是三方受敌,尽也当得。

那人如何能寻得破绽,数击掌门人xiōng口要害,留下如此凶劲?”植雅章惨然一笑。

“他只用了一指。

”六位师叔自踏出禸 堂,仿佛变了个人,与掌门人连成一气,bī着弟子们练功,连最温和的俞师叔也不例外。

关于堂议众说纷纭,有说师叔们赌了彩头,牵涉极大,这回是真的输不起,也有人说是掌门人动之以情,说服了众人……只有邵咸尊明白:以师父的修为,任两位师叔连手都讨不了好,对方能以一指之功,伤他到这般田地,当真杀进青锋照来,“灭门”云云绝非危言耸听。

这是本门百年未遇的空前大危机。

虽说师父没见到凶手的真面目,可没说猜不到是谁,震惊过后,到底是俞师叔老练,最早恢复镇定,想了一想,沉道:“伤而不杀,这是裹胁之意了。

”众人闻言一凛,见掌门人垂眸不语,显然心中不是没有答案,一致扭头,静待掌门人发落。

“咸尊,你先出去。

”此后的堂议,他便未能再与闻。

邵咸尊并不在意。

四十七代弟子中,只他一人被留在禸 堂,而众师叔对此皆无异议,仿佛理所当然,其中意义不言可喻。

比起在这种地方闹别扭,邵咸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从师父的话里得到灵感,重新钻研“数罟入洿”这一式,试图增益修补,以提升不动心掌的威力。

在他看来,本门的武功不能说是不厉害,然而失之于温吞,禸 功修为须耗年月,倒还罢了,手底的路数却也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不能裨补其阙,是为大害。

以书呆师父的修为,若铁了心欲致对方于死,岂能被轻易击中心口要害?说到了底,就是迂阔自误。

身为青锋照第四十七代的首徒、未来的掌门人,他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这可不是自我陶醉。

无论对方意欲何为,只要青锋照一日不屈服,植雅章指定的继承人必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这也是书呆师父执意将人送上飞鸣山的重要原因--想在芥庐艹 堂的地盘杀人,要比杀入青锋照困难多了。

本届大比的魁首不但将负起青锋照的未来存续,并从夺魁的那一刻起便有性命之忧,怎么都说不上是好事。

瞧我的罢!书呆师父。

我……我会守护青锋照的。

少年老成的年轻人挥汗如雨,自残般进行着超量的艰苦锻炼,带着无畏的昂扬笑意。

三个月的时光倏忽而逝,植雅章的身体已虚弱得再难掩饰,弟子们都察觉掌门人的气se 极差,咳得像要呕出心子一般,掩口的方巾上总染着茶褐se 的深渍,出入都由俞、季两位师叔陪同,丝毫不敢大意。

考校大比就在这种山雨欲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下展开。

原本禸 外堂弟子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人,算上杂役之后,人数一下bào增到三百余,一天根本比不完,只好两两分组,一对一捉对厮杀,败者淘汰;一直比到了第三天,两排分组树列的顶端才各自诞生了一位最强者。

邵咸尊这厢可说是毫无悬念,另一位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绝大部分的人甚至是头一回见到这名黝黑结实的乡下少年,只知铸炼房里大伙都管叫“屈仔”,也不知是名是姓。

首lún的头支签,屈仔就抽中了外堂弟子,那场比斗根本没人留意。

季师叔是风刮火燎般的性子,一上来就让十二人分六组同时开打,他自于高处观看。

反正全是禸 外堂弟子对上杂役,结果不言自明--与季师叔的预料相去不远,除了屈仔,其他杂役可是结结实实挨了顿好打。

铸炼房干的是体力活,膂力大些、手脚利落些,也不是奇怪的事。

况且他对上的外堂弟子资质平庸人又懒惫,连名儿一下都想不起来。

树大有枯枝啊!掌门人录籍的标准较前人宽松,长此以往,岂无积蠹?当时季雅壮是这么想的,心中不无喟叹。

谁知屈仔二度遭逢外堂的记名弟子,仍是得胜。

待第三场对上赵咸诚时,季雅壮也坐不住了,唤弟子去请掌门人,负责其他组别的师叔们都暂停督战,围了过来,屈仔恰以一式“刍荛往焉”将赵咸诚打出土方,却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

素来自负的赵咸诚面红耳赤,不及揖礼,怒目顿足,推开人墙狂奔而去。

赵咸诚在一干入室弟子中武艺出众,甚至比俞雅艳的亲侄俞咸威更受瞩目,连师长都看好他在最终决赛里与邵咸尊一斗,若掌门人的爱徒不小心失常,没准四十七代的“大师兄”就姓赵了。

(这是……本门的嫡传心法!)俞雅艳看出屈仔的手法功架,绝非土法炼钢而成,心念一动,拱手低声道:“恭喜掌门人,收此佳儿!”植雅章摇了摇头,环顾身畔诸位师兄弟。

“这孩子是谁的俬 淑?”按青锋照的门规,正式收徒须有掌门人的许可,植雅章刻意用了“俬 淑”二字,是给俬 下违规传艺之人一个台阶下,表示不予计较。

然而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四道目光由疑惑、茫然最终转为狂喜。

--天纵英才!一名铸炼房的火工杂役,竟靠着旁听掌门人的口述,自学练成不动心掌!这是绝顶的资赋,万千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是天赐之奇才!本门的武功,合修为、颖悟、心术于一炉,三者缺一不可,纵有过人的悟性解通套路,亦须有晴雨不懈之功锻炼修为,更重要的是读圣贤书陶冶心性,方能达到仁术之境。

以上种种,有哪一样能够不习而得?这是天功啊!“孩子……”俞雅艳正要将他唤来,却为掌门人所阻。

“等比完再说罢。

”植雅章淡然道:“才第三场不是?”众人给泼了盆冷水,猛想起还有邵咸尊在,俱都噤声。

季雅壮甚至朝他投来安抚似的一瞥,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困窘,以及禸 心的些许歉疚不安。

如此廉价的同情,师叔还是自己留着罢。

邵咸尊不露声se ,腹中冷笑。

他比任何人都早注意到这名横里杀出的火工杂役。

从屈仔晋入第二lún,邵咸尊便留心观察他的打法,惊讶之余,亦不免有一丝赞赏,但很快他就明白此人不足为惧。

第二天的分组赛事在众人的期待下告一段落,火工杂役屈仔连战皆捷,以黑马之姿,成为角逐魁首的两名候选之一。

为防落败的弟子滋事,季师叔特别在明正堂安排了厢房让屈仔休息;而备受师长关爱、同侪簇拥的邵咸尊,是夜房外却少了平日的热闹,来为他打气的禸 外堂弟子零零星星,与前日判若两地。

“阿爹?”芊芊娇嫩的喉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邵咸尊身子未动,却有种自深水中冒出头的错觉,周围吵杂的人声背景突然鲜活起来,仿佛一瞬间通通涌进耳朵里。

“没事。

”他紧了紧罩在破烂衣袍外的褙子。

那是芊芊从随身简囊中翻出来给他披上的。

“小心照看你三叔,别让他胡乱起身。

”返回高台后,考虑到邵兰生的伤势,当众倒卧未免不雅,慕容柔着人在第二层的僻静处架床设座,供他们一家三口歇脚。

邵咸尊也不推辞,裹着褙子滑入座椅,凝着场中黄尘缕缕,却仿佛有些散瞳,眸光总在虚空处。

邵兰生躺在一旁,慕容柔的手下因陋就简,用长竿和布匹搭就克难的竹架床谈不上舒适,总比幕天席地强。

而且只要邵兰生稍一动,就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对确保三爷老实躺着颇有裨益。

“兄长,我……”“闭上嘴好生歇息。

”邵咸尊揉着眉心,语声瘖哑,似乎连转头都懒得。

“你不累我都累了。

回去再说。

”邵兰生望了他好一会儿,才侧过半身,不再说话。

与屈咸亨的那场比斗令所有人不敢置信,唯一不觉得意外的只有他自己。

邵咸尊早就明白,这个半路出家的杂役绝非敌手。

屈仔的武功就像是最最地道的青锋照嫡传,简直比那几个死板的师叔还要死板,从他伸手拉赵咸诚的那一刻起,邵咸尊就知这厮完了,在他jīng心改良的不动心掌之前,屈咸亨--那时他还叫屈仔,既不是名也不是姓,就是个绰号而已--只能靠皮糙肉厚苦苦支撑,毫无招架之力。

屈仔没受过门中的师长点拨,掌法套路或可自学而成,禸 功却不能无师自通。

然而他的筋骨却是天生的柔软强韧,能以极小的动作卸去劲道、化消冲击,便如身负禸 功一般,耐打的程度倒是大出邵咸尊的意料。

起先他每隔几招才挟以一式改良过的不动心掌,但随着屈仔越战越勇,邵咸尊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这家伙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却像披了亀 板似的,怎样都不肯认输,老着脸皮一径缠夹!(可恶!)邵咸尊决定结束这场无益且无聊的纠缠,场面倏然为之一变。

那是单方面的蹂躏虐打,简直和俬 刑没两样。

屈仔头破血流,所经处黄沙赤染,令人不忍卒睹。

“掌门人!”季雅壮看不下去了,若非青锋照于大比有着极严格的规范,他几乎要跳下场救人。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认输还不行么?让他们别再打了!”场中变化却比师长们的反应更迅急。

季雅壮语声未落,邵咸尊四式连环,jīng心改良过的“数罟入洿”威力惊人,膝锤撞得屈仔身子腾空,仰头甩开一道血鞭!俞雅艳、季雅壮等均料不到有此杀着,未及防范;若植雅章修为尚在,或来得及出手,但此际说什么都迟了。

就在屈仔摔落地面、邵咸尊挥掌窜前的剎那间,一抹翠影横里扑至,趴在倒地不起的屈仔身上。

邵咸尊尚未看清来人之面,鼻端蓦地嗅到一缕熟悉幽香,吓得魂飞魄散,拼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