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森书林 【第一部曲】第六章:恋爱这种事 - 1

作者:雨森书林书名:雨森书林更新时间:2021/04/15 11:24字数:1936

  

1.

和何书语一起用完午餐後,我们一起回到「向阳书屋」。

我重新在我的专属座位坐下,从背包中翻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或许,真正的朋友,是不用言语也可以觉察的。就像我和何书语,或是我和温承学姊。」

而何书语则是一如往常,回到休息室,倒了一杯苹果汁给我。

约莫一分钟後,他右手拿着装有苹果汁的玻璃杯,左手则抓着一包「五香乖乖」,朝我走来,在我的专属座位前动作轻柔地放下玻璃杯丶并打开了「五香乖乖」摆放至桌面以後,便随手拉了张椅子,於我的左手边不远处坐下。

平时,他都是直接坐在我的正对面,还是第一次离我这麽近。

他伸手抓了一颗「五香乖乖」丶送进嘴里後,更靠近了我一些,侧头望向我的笔记本,道:「我可以借一支笔吗?」

我点点头,不晓得他为什麽突然这麽说。

不过,不出几秒後便揭晓,何书语轻轻挪动我的笔记本到他的正前方,提起笔,写下「是的,我们是好朋友喔」几个字,加上一个我无法辨识的图画。

他的字迹很端正有力,但他的涂鸦,我真的完全无法看懂。

「这是甚麽?」我伸手指了指他画的插图,面露疑惑。

「这是我在比『耶』,」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很没有美术天分。」

我连忙摇摇头。

我不希望他难过。

半晌,我才再度开口,露齿一笑,道:「谢谢你当我的朋友。」

何书语又是笑而不答。

我这才注意到,他笑的时候,双颊旁边生得两个小酒窝,眼睛眯起来的弧度,很像两牙月弯。

约莫四十五分钟後,书店重新开始营业,何书语开始忙碌,我则承袭上午的作风,仍然没像往常一样去帮忙。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方才何书语离我好近丶好近的时候,我的心跳好像忍不住跳跃出一分钟六十下以外的范畴。如果以音乐术语而言,应该是一百二十bpm,四分音符为一拍吧。

以往曾在一本小说里头读到,心跳加速,除了紧张以外,极有可能是……

极有可能是喜欢上一个人,感到害羞。

我,喜欢何书语吗?

摇摇头,我把这个想法尘封於脑海中。

国中和高中的阶段,我曾经「欣赏」过两个男生,国中一位丶高中一位。

那时候的我,是会把「欣赏」与那种深刻的爱恋混淆的人。

也因为这种混淆,我经历了不少难过。

国中曾「欣赏」过的他,名叫邱育贤,是同个校外钢琴老师的学生,也是我们学校音乐班的高材生。

由於我直至高中毕业前才决定往专业的音乐领域发展,所以我自幼便是就读普通班。

校外的钢琴老师从我小时候便照看我长大,而邱育贤又是老师近年的得意门生,因此,每个星期日晚上,钢琴课结束後,老师会留我们下来一起用晚餐。

邱育贤平时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在校禸 除了是同学们眼中的钢琴王子以外,各科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更是一个受各科师长宠爱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他,虽然在大家面前都礼貌又友善,却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我。

或许是感受到我对他的「欣赏」,他更是努力地避免在校禸 见到我。

国二下学期前去毕业旅行的时候,我写了三张卡片,准备给他。

第一张的禸 容是说明我为何「欣赏」他丶第二张的禸 容是记录下我们所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比如一起在校外钢琴成果发表会上四手联弹丶一起在老师家吃晚餐等等丶第三张则是再度提及我非常喜爱他的这回事。

综括三张小卡片,便是我的告白。

当时,我预计在毕业旅行第二天晚餐後的自由时间把小卡片交给他,却始终找不着卡片。於是,也不晓得那时是打哪来的勇气,便决定临时即兴发挥,直接两手空空地去找邱育贤。

第二天夜晚的自由时间,导师们有宣布可以结伴去逛夜市,所以有许多人吃完饭就在饭店大厅等待其他班级的朋友。

当我终於在人山人海的饭店大厅找到邱育贤,却又因为看到他正与一些我们班上的男同学聊着天,有说有笑,而只能缓缓地移动到距离他更近的地方,深怕班上的男同学发现我。

我在距离邱育贤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隐约瞄见他手中握着的信封。

是装了我写的三张小卡片的墨绿se 信封。

尽管在嘈杂的人群中,我仍能听见他的声音,毕竟当时的我是那样地喜爱着他,使我能够第一个认出他的声线。

然而,我听到他一向温和的声音,带着笑,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可要谢谢你们班上的人找到这些卡片啊!哈哈,真的很恶烂啊!恶心丑女林子亮写的情书,谁会想收啊!要不是我的钢琴老师对我有恩,谁想每个星期日都跟那个恶心丑女一起吃晚餐?你们说对不对?哈哈哈哈!」

语毕,邱育贤从墨绿se 信封中将小卡片一张张地抽出来,撕毁,随意丢到他站着的位置一旁刚好存在着的垃圾桶。小卡片被撕碎时,几个男同学欢快地大笑起来。

那个当下,我彷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这下我明白了。

原来,我准备的告白卡片,被平时班上爱捉弄我的男同学给找着,并且透过与邱育贤共同认识的其他同学,将卡片率先交到了邱育贤的手中。

趁我们班上的男同学还没有发觉到我以前,我努力穿过越发拥挤的饭店大厅,回到了饭店房间。

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毕竟,和我同住的同学们,也是被迫和我住同一间房间的,所以要不是去其他房间串门子丶要不就是在饭店大厅准备等着去夜市了。

在这个安静的时间点,孤独突然变成一个好东西。

我放声大哭。

我一度以为我不会再「欣赏」任何人。

然而,矛盾如我,仍然是那种很容易就喜欢并信任他人的性格。

只怪我自己没有长进。

也因此,高中开学後,除了那个一开始向我示出善意的女同学以外,我同时也极度想要和高三的一位学长「做朋友」。

事情的开端来自於高中生涯某天的午餐。那天,由於我刚开始阅读在图书馆借的倪匡的《天外金球》,过於沉浸,连走楼梯都在试图阅读。

而走楼梯不看路的下场,便是与人相撞。

那时,撞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李绍青学长。

绍青学长非但没有生气,还和颜悦se 地和我聊起了倪匡,就算倪匡的作品我读得不多。

我一度相信绍青学长会一直是我的朋友。

准确地来说,他是我高一整个学期的密友,在谣言仍仅止於同年级的学生之间以前,的确如此。

然而,曾几何时,和我完全不相识的高三学长姊们之间,开始传言是我介入了绍青学长与他外校女友的感情。

绍青学长有校外女友的事情,他很早就跟我说过了,我也始终只把他当作哥哥一般的存在。和绍青学长相处很愉快,所以我也没有多想,或许我的举动会让别人误会。

高中一年级学期中的时候,某天放学,我一如往常地来到高三的置物柜附近,等着陪绍青学长走去搭公车。那一天,绍青学长便告诉我,他和校外的女友分手了,是对方主动提起的。他们是远距离恋爱,对方是以前同校的学姊,在大学努力适应着新生活,感到疲惫了,才主动提了分手。

还记得当时,我问学长,他会不会难过丶要不要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不用。

或许是这个时候吧,我便觉得自己似乎对学长有了爱慕之心。尤其,学长是那种习惯肢体接触的人。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一个朋友间亲昵的表现,但,对於当时情窦初开的我而言,却容易解读成其他更深层的意义。

可,邻近学长毕业前夕的某一天,在图书馆的洗手间与我只瞥见过一次丶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学姊擦身而过。

当她发现我就是那个常常和绍青学长走在一起的一年级新生以後,便带着鄙夷的眼神,冷笑道:「妳知道吗?李绍青是看妳可怜才跟妳相处的,妳这个破坏人家感情的死小三。」

那时,他人对我的各种恶意言语,我已经感到习惯,也没有甚麽特别大的反应,我只是轻声叹口气,便离开洗手间。

当天放学,我照常去找绍青学长,想向他问个清楚。我很想知道丶想明白他是否真的是如同那位学姊所言,只是怜悯我。

然而,在我还来不及做任何询问以前,绍青学长便以他一贯的亲昵,直接伸手将我没注意到的丶不小心吃进嘴里的一缕发丝给轻柔地勾出,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到了我的脸庞,使我一脸燥热。

绍青学长露出一抹灿烂如暖阳般的微笑,道:「子亮,我很快就要毕业了,我希望妳能拥有我以外的朋友,我老是觉得自己在耽误妳的交友状况。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让我担心了!也请妳不要老是跟在我的身边。我知道因为我的关系,让妳被误解了。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好吗?」

绍青学长再度露出微笑,向我挥挥手,继续道:「今天我自己去搭公车,妳也早一点回家吧!不要每次陪我去搭公车以後又泡在图书馆。」

语毕,他转过身,远离。

他这麽一走,尽管只是去搭公车,却也彷若带走了我俩的友情。

後来,绍青学长那一届的毕业典礼当天,我就那麽正好得了感冒丶发烧在家。

此後,我们不再有任何联系。

不过,至少,绍青学长是真挚的。

尽管我们不再有任何交集,他留给我的,是曾经短暂拥有过朋友的美好回忆。

傍晚五点五十九分,书店人潮提早散去,何书语递给我一张黄se 便条纸,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我好像还没有给妳我的号码,」何书语道:「收着吧。如果有甚麽要紧的事情,就联系我。对了,明天我要回老家陪我母亲,所以明天我不会在。还有,下星期五,书店休息。」

我点点头,把便条纸对半摺好,夹入笔记本里头。

晚上回到家,我在手机里头输入了何书语的电话号码,并写了一则简讯,简短的一句「嗨,我是林子亮」加上三个笑脸符号。传送。

如此一来,他便也有了我的号码。

星期天,我待在家里和奶奶学习缝纫技巧。

外婆在下午一点半左右来到家里。外婆和奶奶始终很合拍,即使两人的年龄差了二十来岁。奶奶对於外婆而言,是像大姊姊一般的存在,而外婆和妈妈的姊姊,也就是我的茜怡阿姨,住在仅相隔一条街的一栋公寓里头。也因此,外婆时常散一散步,就散到我们家来找奶奶聊天。

和外婆以及奶奶相处的时光总是很快消逝,因为是那样快乐的时光。

两点二十二分,我收到一则来自温承学姊的简讯,一行没有任何表情符号的句子映入眼帘。完全是学姊的作风。

温承学姊与我极少通简讯,毕竟每天在校禸 都会见面,假日我们通常都各过各的。

然而,简讯里头,学姊却反常地要我到学校附近一家同学们讨论度极高的下午茶甜点店等她。

十三分钟後,我换好衣服丶绑了一个简单的「公主头」——仅管我不曾觉得自己像个公主丶更不晓得这个名称的由来——便出了门。